“您別激動,喝口水冷靜一下”我把水遞到他手上,繼續說到“您的孩子,現在還沒有死,還有治癒的希望,您先仔細想一想,是不是哪個時候,您兒子被野貓或者狗咬傷或抓傷過?”
他接了水遞到脣邊,沒喝,放下來,又拿起來,重複了幾次,終又開口:“我不知道,我們那是鄉下,野狗野貓都多,孩子也野,經常又是磕磕碰碰的,我也尋常有個小傷口我們也沒管過,誰知道這就染上了。這城管就知道去趕街邊的流動商販,那些該死野貓野狗就讓它們亂晃,貓貓狗狗在城裡呆不下,就全往咱鄉下跑,可憐了我的孩子。城管這羣沒天良的人,吃公家的用公家的,就是不辦正事,這種人就該拉去砍了.....”
這次的病情詢問進行的磕磕碰碰的,最後也沒有什麼大的進展,晚上值班的時候,我又去看了孩子。病患折騰了半夜,打的疫苗才起了點作用,讓他終於陷入了沉睡,藉着心電圖顯示器微弱的光,我看到他此時四肢雖仍被綁着,但只是時不時輕微抽動。然而我知道,現在注射疫苗,作用已是杯水車薪,治標不治本,要是不能有效清除體內病毒,已發病的狂犬病患者,隨時都有可能突然休克,甚至死亡。孩子看起來才七八歲大小,正是天真無邪的時候,但這小小的生命,卻已是懸在了生死的邊緣,可能下一刻就撒手而去。我不由想起孩子父親抱怨的話,漸漸體會到,預防醫學的的不發達,留給了民衆多麼大的生命安全隱患。
臨時準備的暗室們開了又快速關上,唐生進來了,他走到牀邊,在我身旁站定。
“怎麼樣,商量出方案了嗎?”見完家屬,他就去樓上找流行病學的主任瞭解情況,我粗略一算,將近四個小時纔回來,也不知道了解到什麼沒有。
“情況很不好,方主任這方面經驗豐富,說起以往相似的病例,幾乎沒有發了病能活下來的。只一個,因傷口過淺,感染不深,再加上發病時間短,才被救了回來。”
“怎麼救的?”我有些好奇,以往在國外,都沒有聽過有救回來的。
“激素。”
“......這麼小的孩子,能用激素?”
“......還是先搞清楚染病過程吧。”他也有些無奈。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我心裡已經沒什麼底氣去救治了,“其實我覺得,搞清楚染病過程也沒什麼用,這孩子一看就是過了一個月以上才發病的,這麼久了,要想找到病原簡直無異於大海撈針。”說完我頓了頓,繼續道,“而且,就算是找到了,臨時研製抗毒血清的難度也不是咱急診科能完成的,甚至是中科院,短時間也做不到,而且.....”
“別說了”他打斷我,“有哪個事情要完成不是千難萬險,患者還活着,你要清楚你是個醫生,最大的使命就是拼盡全力挽救生命。”
說完沒等我回答就轉身出去了,我在一片黑暗中,有些氣悶,但更多的是羞愧。
第二天照例巡完房,開始看診,我坐唐生對面,寫病歷做記錄。唐生爲一個術後複診的患者換了藥,剛準備讓護士唱號。這時門被推開,一個穿着黑色背心的男人出現在門口,身材還算健碩,只是那刻意佝僂着的樣子,看着有些猥瑣,他討好的笑着。
“醫生,到我了吧,57號?”得到肯定的答案,他走進來,身後幾步外跟了個女子。那女子面色青黃,眼窩深陷,身材消瘦,一頭刻意打理過但還是因幹黃枯燥顯得亂糟糟的頭髮,形容憔悴的樣子,讓人看不出年齡。
那男子走了幾步,好像反應過來什麼,轉過身伸手抓住女子胳膊,正要扯,立馬又稍顯刻意的換成攙扶。女子一副很不習慣的模樣,被男子扶着,不時還推着,走到問診凳子前坐下。
沒等女子開口,那男子訕笑着說道:“醫生,你給看看,我老婆說她不舒服。”搓了搓手,“你們急診看病肯定快,你看着給開點藥治治就好,我們趕時間,這還有一家子人等着她回去做飯呢。”
唐生聽完皺了皺眉,忍了忍,輕言細語的開口問道:“你好,請問是哪不舒服?”
那女子神情有些呆滯,隔了幾秒纔開口,“我,我肚子不舒服,下面,下面很痛,還有那裡,那裡......”女子邊說邊低頭,聲音也越說越小,最後幾乎沒聲。
又問了幾遍,才搞清楚,是會陰處的問題,這不是急診的治療範圍,我想他應該不會接這個病患,就低下頭,打算提前把病歷寫完。
果然,唐生聽完,稍一思考便開口道:“你應該是患了婦科類的疾病,屬於內科主治,我這裡沒辦法給你診病,你到前面再掛個號找婦科醫生看吧。”說完便讓護士繼續唱號。
“誒,小姑娘,別別,等一下,我這還沒看完呢。”那男子突然制止了護士,轉過頭來對着唐生,又是一臉笑。
“醫生,你別啊,這麼簡單的病,你肯定能治,我這真趕時間,你就看着給開點藥,能止點痛就行。”
“我對婦科瞭解不多,沒辦法給診斷,更不可能在病理沒清楚的情況下隨便給你開藥。”說完看到男子還打算開口,繼續說道:“這樣吧,我給你開個檢驗單子,你們先去查個血常規,打個B超,拿着檢驗結果直接找婦科專家,可以節約點時間。”
沒想到那男子還不罷休,“醫生,我們真的趕時間,就別檢查了,你就給開點止痛藥,效果比外面賣的布洛芬什麼的強一點就行。”說完,轉過來看着我,“這位醫生是寫處方的吧?快快,給開點藥,我也不耽誤你們時間,這就走。誒,是不是要紅包啊,來,你看兩百合適嗎?”
唐生聽到這兒終於沒忍住,皺着眉頭,質問道:“你這人怎麼回事,你愛人腹痛都快一星期了,你今天才帶她來看病也就算了,一來還掛急診,急診看什麼你不知道?”不等他回答,又說:“別說什麼趕時間,你愛人這情況顯然不能操勞,你還非讓她做家務,你家要是實在沒人做飯,就在外面吃,反正你也不缺錢。”
男子愣住了沒說話,唐生把手上的檢驗單子填完,遞給他,“既然來了,就儘量把病看好,去吧檢查做了吧。”
男子沉默着沒接單子,“醫師,真的,我就要止痛藥,外面不賣效果更好的,說要醫生開處方纔給藥。你就給我開......”
男子還沒說完,唐生打斷道:“你到底是不是他丈夫?”同時有些探究的看着他。
男子一直以來諂媚的表情漸漸破裂,突然面露兇相,“不給藥就不給藥,什麼破醫院,什麼破醫生,敗類!”罵罵咧咧着拉着那女子就要走。
我正因唐生的話陷入沉思,沒想到那女子突然掙開那男子的手,向我撲過來,“醫生,我真的不舒服,你救救我,救救我。”
男子突然暴怒着走過來,拉起女子,半拖半拽的飛快走了出去。
我攤開剛纔被那女子塞到手中的紙,看到了裡面的內容:
救我!他是柺子,求你救救我,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