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病患的母親,到了診室。
她一坐下,立馬就開口,“去年年末,就十一二月份的樣子。強子放了學回來,不知道在哪皮了,出了一身汗,我怕他感冒,給他洗澡換衣服,就發現他右手有貓爪印,有幾條還滲了血。應該就是那次,其他沒有了,恩,沒有了,就是那次。我的強子啊,怎麼那麼命......”
聽患者母親絮絮叨叨的講完,將她送出診室後,我關上門,轉過身來看着唐生,“如果真是去年年末,那現在還能找得到病原體嗎,”
他皺了皺眉頭,沉吟了一下,開口道:“先讓醫檢的人去找吧。”大概也知道感到希望渺茫,他嘆了口氣,“至少現在基本上可以確定是由貓傳播的,說明這組疫苗很大可能可以稍微穩定一陣。”
我看他說完還在沉思,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走到位置上坐下。突然反應過來,擡頭看着他道:“你不會,真的在考慮用激素吧!”
大概真的被我猜到,他抿了抿嘴,沒否認。
我覺得不可思議,“這麼小的孩子,別說用激素有沒有作用。就算是治好了,那以後的日子得過成什麼樣?”覺得自己太激動,穩了穩情緒,“別想了,這種方法不說院長,連科長那兒都過不了。”
他扶着額頭,苦笑了一下,過了幾分鐘,擡起頭對護士說:“唱號吧。”
當晚,醫檢外出找病原體的同事回來後找到我們,意料之中,沒找到。
情況越來越不樂觀,孩子的呼吸肌已經出現衰竭徵兆,而近一天沒有喝水,再加上昨天的高熱,脫水有點嚴重,加上恐水越加厲害,上次差點沒打進疫苗。唐生去檢查了幾次,臉色越來越難看,我也還是難以避免的感到絕望。
夜裡巡完房,我向那孩子的病房走去,遠遠的看到門口有一團小小的紅色的物體,走進了,才發現是一個穿着薄薄夾襖的小女孩,腦袋還一垂一垂的打着瞌睡。
我看她穿的單薄,怕她感冒,搖醒了她。
“小朋友,你家長呢?這兒可不是睡覺的地方。”
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揉了揉眼睛,看到我,突然精神一振,小手拉着我袖子,“你是醫生嗎?你讓我進去看我哥哥,剛纔那個姐姐不讓我進去,說要,要穿白大褂的醫生同意,你穿的就是白大褂,我在電視上看到過,姐姐你快點給我開門。”邊說着邊把我的手往門邊拖。
我輕輕拉住她,蹲下身子,“你哥哥叫什麼名字?”
她飛快回答道:“強哥哥,不不,叫李強。我哥哥就在裡面,我今天下午看到爸爸媽媽從這個房裡出來的,他們說哥哥生病了,但她們不讓我來看他,姐姐你快開門,我要進去看他,我有話要跟他說。”
差不多確定了真的是病房裡那孩子的妹妹,我扶住她肩膀,看着她眼睛溫和開口:“今天太晚了,你明天白天再來好不好,和你爸媽一起。你好好跟他們說,他們會同意的。”說完起身,正要掏出手機,聯繫她家長。
她卻突然大哭起來,同時還不忘開口說話:“你騙人,白天我媽媽就會只會送我去學校,放了學還要去學英語,以前都是哥哥纔會被送去學,我......”我看她配着眼淚越說越大聲,趕緊捂住她的嘴。
“誒喲,小妹妹,你小聲點,其他人都在睡覺。”看她沒再掙扎才放了手,問道“怎麼,這麼小就學英語了?”
小孩子不知道爲什麼半夜裡還這麼精神,眉飛色舞的說道:“以前我都不學的,哥哥其實也不想學,老是裝病逃課,這次他肯定也是裝病,連爸爸媽媽都騙了,你讓我進去揭穿他,我不想學英語,我以前放了學都可以和張麗她們跳皮筋,現在還要被英語老師打手心。求求你,姐姐,讓我進去吧。”
我聽完心裡一咯噔,爲什麼,連孩子的父母,在孩子還尚存一息的時候,都漸漸放棄了他。這一刻突然理解了,爲什麼唐生總說,醫生一定得是那個最後放棄病人生命的人。
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扶着小女孩一時有些悵然。
突然門內傳來硬物碰撞的聲音,我一驚,飛快的打開門走了進去。藉着心電圖顯示器微弱的光,我發現那孩子正劇烈的掙扎着,又發病了!
我趕緊按下急救鈴,聽到空氣中傳來劇烈的喘息聲,暗歎不好,顧不上他的恐光症,打開牀頭的壁燈,拿出抽屜裡的呼吸插管,大打開他不住流涎的嘴,進行清障插管。因他不住的掙扎,我廢了很大力氣,才終於固定好呼吸管。呼了一口氣,擡起頭,愕然發現病房角落那個瑟瑟發抖的小身影,心裡一驚,這時唐生帶着幾個護士,也匆匆趕來。他看向掙扎的病患,又看了一眼我的手,眉頭一皺,走過來,一邊關了燈,一邊語氣嚴肅的開口道,“沒帶手套就給他插管,誰給你的膽子,不要命了,滾出去打疫苗。”
說完沒再管我,一邊輕輕按壓孩子的胸廓,幫助肺通氣,一邊觀察顯示器。
我暗中翻了個白眼,兇什麼兇,然後,摸黑拿紗布沾着酒精擦了擦手,估摸着向小女孩的方向走去。
黑暗中我無法確定,也不敢貿然發出聲音,刺激患者,只能伸着手,一點一點慢慢探過去。感覺摸到了一個圓圓的小腦袋,我鬆了口氣,還好,沒亂跑。手下輕輕拍了拍,正要開口:“我......”
沒到她像是突然受了刺激,一下把我的手推開,我正着急,又感到被什麼猛的東西一撞,沒穩住向後退了幾步,後腰磕到了不知是誰擺在那兒的桌子的角上,頓時疼得吸了口長氣。恍惚中看到門被打開,一個紅色的身影跑了出去,心中更是擔心,顧不上從腰部傳來的無力和不適感,跌跌撞撞的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