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玄天宗道場出來,祁震立刻與來自各個宗門的尊長見面,首先就是和光明道的洪立秋長老會面。
“多謝祁震道友。”洪立秋一見面就跟祁震致謝,說道:“若非祁震道友從中斡旋,恐怕洪某此時此刻早已化作一尊冰雕、生死莫測了。”
“洪長老見笑了,你爲抗擊天魔奮力,本就是浩土英豪,挽救如此人物該是衆人義務。”祁震對洪立秋也頗有好感,與闋白的輕佻笑臉不同,洪立秋爲人謹慎而穩重,而且向來少加掩飾,也是祁震希望能夠結交的對象。
未來對抗天魔的助力,自然是越多越好,有和天魔戰鬥過的經歷之人,更是需要緊密團結。
“聽說此番萬寶閣方面,已經把那些偷襲者帶來了?”洪立秋問道。
祁震說道:“確實如此,作爲當事人,不知洪長老有何想法?是打算追究到底嗎?”
洪立秋臉上並無一絲怒意,反倒是另有一股威嚴氣象,說道:“我只是希望世人銘記,天魔乃浩土至惡之敵,與之抗爭是所有仙道修士的義務,否則連生存機會也會被其漸漸侵吞,此時此刻還在爲各自宗門利益權衡、而不欲出手者,等同於遺禍浩土仙道。”
“嗯,洪長老此言有理。”祁震十分讚賞,也沒有想到這番話會在洪立秋嘴裡說出。
天魔降臨禍患,早在天元峰一役和東海大戰便初見端倪,如果阻擋不及,天魔在短短轉眼間便能以摧枯拉朽之勢,蹂躪浩土生機。
面對天魔,哪怕是有一絲遲疑都不可,否則不是自己立身處境兇險,而是整個浩土的先有狀況都會被湮滅爲荒蕪。
這樣狀況下還要衡量自己是否要出手阻止天魔,本質上就是在放縱天魔降臨、製造災禍,是爲同謀、共犯,而非旁觀者。
也就是說,天魔降臨的災禍,從一開始就沒有人能夠作壁上觀,更別提試圖利用天魔來禍害其他宗門或者仙道修士。
祁震自己是非常認同此理的,只不過當初光明聖衛所做,反倒是任由萬寶閣的門人身處天魔降臨之地,和洪立秋的態度大不相同。
“洪長老,我有一事不解。”祁震問道:“當初青丘山一帶,天魔降臨之前,光明聖衛可有知會萬寶閣?”
“當然有!”洪立秋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就親自上了玉狐峰道場,與迦樓羅掌門陳明利害,也希望他能夠派遣門人相助,只不過迦樓羅掌門顧左右而言他,我便明白此法不可行。”
祁震沉默一陣,明白自己父親就是一心要讓萬寶閣和光明道有所對立,甚至不惜放棄那些身處天魔降臨之地的門人。
“可是我聽說,天魔降臨之地也是萬寶閣的一處安置爐鼎的道場,爲何他們沒有撤離?如此大事,迦樓羅掌門也沒有舉動?”祁震再問道。
“迦樓羅掌門方面我沒有追問,但是我也親自派遣了弟子去通知那個道場的萬寶閣門人了,而且不止一次。”洪立秋說道:“畢竟那裡是萬寶閣道場,外人前去本就不便,我的弟子被攔阻在道場之外,可是情況已經傳入內中了。”
“也就是說那個道場的人是知道天魔即將要降臨的了?”祁震有些不解。
洪立秋點頭道:“在天魔尚未降臨之前,我就察覺那處道場的法陣禁制有所加強,想必他們就算不信真有天魔降臨,也是在防備我們。我當初見狀如此,知道不好再勸,只好希望他們的法陣禁制能夠拖延天魔半刻,方便我們從外圍剿。”
“既然事前有接連提醒警告,萬寶閣方面不合作、不聽從,那事後遭殃也確實怪不得誰。”祁震並不懷疑洪立秋所講,因爲二人一邊交談,元神通感是相互展開的,不會有一絲掩飾虛假,從此也可見洪立秋爲人光明磊落,實在是光明道修士的典範。
“那具體天魔降臨的情況是如何呢?此事我等後來查問,發現都是錯綜複雜,還需洪長老這樣親身體驗之人才能言明。”祁震說道。
洪立秋有些遺憾地說道:“祁震道友你或許不瞭解,光明聖衛前去抗擊天魔,一向規制是由一名煉神境修士帶領,有至少兩名真元境界以上的修士輔佐,全隊最少十二人,攜帶的法器規模和數量都有要求。當時情況,我也只是稍加提高了標準,也是爲了穩妥。”
“聽洪長老這麼說,當時天魔降臨的形勢,要比你預想地嚴重得多?”祁震問道。
洪立秋點頭道:“其實這幾年和天魔的作戰,我們已經摸索出天魔的一些規律了,也發現他們在不斷增強降臨的天魔數量,只是過往並沒有十分大幅的提升。可是青丘山一戰,超過三千頭百足魔在天空中張牙舞爪,降臨之初便是由奪心魔侵蝕了那些萬寶閣門人的心智。
道場法陣禁制幾乎沒有產生一點作用,其中的萬寶閣門人幾乎就是在眨眼之間被紛紛吞噬掉所有生機。我見形勢不對,立刻帶領光明聖衛發動進攻。”
“當機立斷,洪長老並沒有做錯。”祁震說道:“如果趁奪心魔尚在原有軀體內中,以大法力強行滅殺,反而是能保證奪心魔不在飄忽無常。只是剩餘天魔的數量,你們光明聖衛料想不會如此難以應付啊。”
“這當中……有一名極其強大的黑將魔。”洪立秋眼神多了一分凌厲,說道:“和過去見到的黑將魔不同,這頭黑將魔全身如水銀凝聚,尋常法術根本傷不了他,甚至會被他吸收、壯大,以至於模仿出類似的手段來。”
“這樣的黑將魔,我在東海之時也曾見識過類似的,只不過洪長老面對的這一名黑將魔,似乎另有特殊之處。”祁震說道。
“確實!”洪立秋說道:“這名黑將魔似乎在智慧上更爲高妙,而且如水銀凝聚的軀體,變幻無常,有時一個閃身,轉眼變作百足魔撲來,神識還未必能分辨得出,有兩名光明聖衛就是被這樣的陰險攻擊而殉身的。”
“能騙過修士神識的,可想這名黑將魔的軀體能夠自如變化,並非幻術,而是從極爲細微的層面變造形態……洪長老要對付它,恐怕是要施展神通了吧?”祁震猜測道。
“不愧是當世仙道宗師,如直面戰場一般。”洪立秋不禁讚道:“當初我見形勢漸落下風,以光明道秘傳神通照出那名黑將魔的真實位置,聚集衆人合力將其燒煉成青煙消散,這個過程中也讓衆光明聖衛消耗甚巨,我甚至有了暫時退避的想法。”
祁震說道:“以洪長老的堅定,料想是將那些百足魔逐一斬殺殆盡了。”
洪立秋嘆氣道:“說是這麼說,可是當時實在出於無奈,斬殺過程中忽略了昇華天魔血氣,導致青丘山很大一片範圍被血氣污濁,我猜這就是萬寶閣要偷襲於我的原因吧。”
洪立秋爲人光明磊落,思緒也更加直接,顯然從來不將自己的念頭置於陰暗角落之中,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己做得不夠盡善盡美、此戰都沒能讓那些萬寶閣門人生存下來,自然被萬寶閣所忌恨。
“不論如何,此事從一開始本有商榷餘地。”祁震說道:“哪怕是血氣污穢道場山川,大不了事後慢慢收拾打理便是,而不該有偷襲光明聖衛的舉動。”
“這……唉!”洪立秋一聲長嘆,說道:“這件事我也不知道怎麼說纔好,大戰過後,我和其他光明聖衛都神氣竭盡,需要及時療復溫養,所以大意疏忽,連偷襲從哪個方向來的也不知道,當即就有數人喪生……我們一開始還以爲天魔尚未消滅乾淨,誰知道飛身上天,又是密集的法術攻擊,這才明白是同爲仙道修士的偷襲。”
“洪長老當初有想到是萬寶閣的舉動嗎?”祁震問道。
“當時情況緊急,加上襲來的法術不成一脈傳承,我也沒有多想,只希望帶着剩餘人趕緊突圍而出。”洪立秋說道。
祁震默然不語,其實以祁震的戰鬥經驗來看,正是因爲襲來的法術不成傳承,才恰恰說明,偷襲者正是新近崛起的萬寶閣。
和光明道已有《光明神籙》傳法數十年不同,萬寶閣現在的許多尊長都是當初的散修之士,手段駁雜,自然不是一家傳承,洪立秋如果能夠立刻反應過來,或許會另有辦法應對,而想方設法逃竄,更有可能落入陷阱之中。
祁震太瞭解自己父親的那些手段了,圍三缺一,當初洪立秋正是在來自多方偷襲之下,窺得一次缺口破綻,試圖從中突圍,沒想到正中下懷,更加密集的攻擊,一大堆根本說不出名號的法器和異樣秘術轟然聚集。
“當時我以虛空定力護住衆人,沒想到偷襲者當中還是有高人,被對方神通動搖,就看着其餘聖衛死得死、傷得傷。”洪立秋回想起那一幕,神情不禁悲慟,可見當時情形是多麼慘烈。
煉神境修士的虛空定力,也只能由煉神境修士的神通來干涉影響,偷襲者之中有煉神境修士,那想必也就是萬寶閣的長老之一。
“斯人已逝,那些殉身殞落的光明聖衛,他們的遺骸和器物,我都也讓萬寶閣送還了,希望能讓衆人安息。”祁震安慰說道:“就是不知道……洪長老想要如何追究那些萬寶閣門人?”
“仙道貴生,若是以殺伐手段行事,那只是無休止的循環下去,有傷天和,我並不樂見。”洪立秋說道:“來此之前,染椎長老就曾與我提及,祁震道友是希望那些萬寶閣門人進入光明聖衛之中,以對抗天魔來彌補其過錯是吧?”
祁震有些尷尬地點頭,唯恐洪立秋不答應。
“可以。”洪立秋眼眶有些發紅,說道:“但是他們必須受我本人親自約束,否則愧對那些被他們殺害的同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