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擎燈,或者你也可以叫我——薜荔尊者。?”
從幾乎空無一物的宇宙中,祁震聽見了這樣的一句話。
“果然來了。”祁震臉上微微一笑,同時也是鬆了一口氣。
早在當初祁震抵達大羅洞天之後,他發信通知天下仙道宗門,希望請來各方支援,其中傳信光明道的內容,除了是給目前掌事的染椎過目,有一部分是專門給擎燈看的。
作爲光明道的掌門,擎燈在祁震的心目中,或許纔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人。
嚴格意義上來說,仙道之中真要講究誰纔是當今修爲最高之人,其實並不好讓人直接分辨出來。如果說是玄天三聖,且不說這三人早已如神話傳說般,仙蹤飄渺,三聖之中,彼此恐怕也很難分出個高下。
而除此之外,流光真人作爲仙道宗門魁首的執掌之人,多多少少也被仙道看作頂峰之輩,可那畢竟受玄天宗巨大光環的影響。
現在的祁震,已經有足夠的眼界和修爲來平等看待整個浩土仙道,唯獨讓祁震感覺到仍舊深不可測的,恐怕還就是擎燈一人了。
祁震知道,由於丹珠的原因,擎燈多少受到遠古天魔的影響,至於這個影響有多麼深刻,祁震也不好判斷,但經過思考,早在佈置中州網圍計劃之前,祁震就預料到摩那努訶這樣的存在,很可能會尋上擎燈和不滅災星兩人。
摩那努訶的降臨,對中州仙道固然是莫大危機,可是對於擎燈與不滅災星而言,肯定是更爲直接的切身禍劫。
只可惜發往兩方之後受到的回覆,萬寶閣是由玉心逢送來了傾天罩,光明道除了讓光明聖衛配合其他宗門合作,擎燈個人並沒有任何具體答覆。
現在擎燈的到來,說明祁震的提醒是有作用的,這也說明,擎燈自己並不會樂意真的完全受天魔掌控。
而且擎燈的修爲確實讓祁震佩服,明明自己被困在這片不知何處的宇宙,擎燈的聲音都能穿透而入,直達祁震元神之中,這樣一來,也是方便祁震找到從此地脫離而出的門戶。
不過在這段時間裡,摩那努訶與擎燈的對峙,纔是祁震更加留心注意的。
“薜荔尊者?”摩那努訶說話的語氣中帶有一絲顫抖,明明儘可能抑制的緊張情緒,軀體卻給了截然不同的反饋,說道:“神域雙尊之一,今天終於讓我見到一個了。浩土前後覆滅雙尊,但爲何你們不思迴歸,而是出現在此地?”
哪怕擎燈本人沒有流露出一絲敵意,摩那努訶的本能還是感覺到對方的抗拒,這種抗拒並不是針對摩那努訶本人,而是對整個天魔的抗拒。
“天魔四王倒是換了又換。”擎燈說道:“你叫摩那努訶?孤身前來浩土,你的膽量謀略倒是一絕。”
摩那努訶冷笑道:“自從雙尊覆滅之後,聖主再沒有安排設立新任雙尊,可見聖主對你們是何等的期待?沒想到你現在居然委身這樣低賤的種族,看來我也不必對你多麼恭敬了。”
擎燈輕輕捋直鬢間青絲,說道:“我之宏願,當初的確有心讓天魔歸入麾下替我出力,族類之別,在我眼裡不過笑談。我原本以爲天魔有着向人類模仿的舉動,就該有一絲屬於生靈的清明,可是說到底,你們都不過是一羣無靈死物,只懂得遵守那團虛無飄渺的意志來行事。”
摩那努訶沉默了一陣說道:“聖主的命令必須執行,但是我必須要承認,這樣低賤種族的生存狀態,在宇宙之中實在太過脆弱!我等神族征伐諸系,要比這浩土反抗激烈的,也不是沒有。”
“可卻是第一個折損了大半的目標。”擎燈說道:“我比誰都清楚,豐洲妖月的循環時間,是約束你們天魔離開神域的最大阻礙,從你們第一次找到我開始,已經是近十二年之前了。”
身在宇宙之中的祁震,聽見擎燈和摩那努訶的對話,心中不免有所留心,祁震拜入玄天宗將近十年,但幾乎就是同年便遭遇天魔的襲擊,可見那個時候,天魔與擎燈可能還是保持着某種合作關係。
擎燈則繼續說道:“十二年,在這最後關頭,你孤身降臨,你就沒有想過,正是因爲你的這種態度,是聖主拋棄你的原因嗎?”
“嗬嗬嗬……”摩那努訶發出奇怪的笑聲,讓人聞之毛骨悚然,說道:“道樞我已經得到了,接下來的逆神杖與《玄心鑑》,對我而言也不過手到擒來,薜荔尊者,你若是還記得我等神族征伐宇宙的無上榮耀,便伴隨我一同,到時候回到神域,你還是雙尊之一。”
“到底是聖主變了,還是你們天魔變了?”擎燈說道:“就算你得到道樞,你恐怕也走不了,此地陣法約束移行,就算你可以突破離開,我想也有足夠的人手,逼迫你無法安然施法。”
摩那努訶緊握棍杖,但還是將其稍稍收在身後,說道:“我想走,這片土地上還真的沒有人能夠阻擋得了我。”
“就憑那個假劣的逆神杖?”擎燈說道:“你們在這三千年裡不斷試驗模仿,這才勉強做到當年逆神杖的水平,如今此地環境如此惡劣,你強行催動這逆神杖,且不說會損失風華神髓這樣的珍寶,自己真的能夠安然返回神域都是問題,說不定還會被空間異流直接滅殺,這種力量是你無法轉移的,對吧?”
擎燈這麼一說,祁震就明白過來了,擁有這片茫茫宇宙作爲支撐,摩那努訶可以輕易轉移威力無窮的攻擊,但這不代表摩那努訶本身是不滅的存在,尤其是在動用那模仿逆神杖的棍杖,其品質顯然不如天魔三千年前製造的正品,而且破開的空間通道,也是危機重重,少有干涉,摩那努訶自己就會殞滅其中。
至於荒山此地是不是真的沒有人能夠摩那努訶離開?不說在外面佈陣的衆多高人,光是擎燈站立此地就是一種無形的威懾。
而這種威懾,摩那努訶比祁震感受得更直接。
“薜荔尊者,你真的要阻擋我嗎?”摩那努訶的聲音已經有些嘶啞和憤怒了,無比接近人類的軀體,同時帶來的也有如人類一般的情感思維,冰冷得如機杼轉動的天魔理智,已經無法壓抑這股怒意和不安了。
“你的存在,讓本座反感了。”擎燈以本座自稱,那顯然就是有所動作的前兆,說道:“我與你說明清楚,我不再是你口中那個薜荔尊者,同樣,我也不是朱雀。”
摩那努訶有些不解,但聞言清晰的祁震是明白的,這句話是對他說明的。
得到丹珠的擎燈,既受到朱雀殘魂的影響,也受到了天魔雙尊之一的薜荔尊者的干預,當年朱雀以罡風之禁,與薜荔尊者及衆多天魔同歸於盡,彼此神魂意志交織一同,輾轉經歷之後,如今卻都在擎燈的掌握之下。
擎燈並不是不滅災星,在此世上,他就是他自己一人,丹珠之中的交織神魂雖然影響了他,但擎燈依舊是擎燈自己,只要有煉神境修爲,這道坎是一定能夠邁過的。
而如果擎燈不是薜荔尊者,那不管過去他與天魔有怎樣的合作,此時此刻,他與天魔可算是徹底決裂了。
以祁震對擎燈的瞭解,如果過去天魔禍患尚不劇烈,擎燈利用天魔的心思肯定是有的,但這個過程之中,或許是因爲玄天宗的反應十分強勁,又或者是天魔的轉變讓擎燈並不看好,所以纔有了擎燈背離玄天宗、開創光明道與光明聖衛。
這麼說來,擎燈與天魔的聯繫,其實應該是單方面的,在創立光明道之後,擎燈知曉天魔的降臨位置,但天魔並不知曉此點,所以此前多番降臨的失敗,應該讓天魔神域有所察覺,這纔派來摩那努訶。
摩那努訶身爲天魔四王之一,按照擎燈的描述,如今在天魔行列中已經算是非常高的地位了,而且能夠孤身降臨,同時攜帶着風華神髓和仿製的逆神杖,可見這是一次有進有退的行動。
無論是天魔聖主、還是摩那努訶自己,都有信心達成任務,那就是奪取玄天三聖各自修證的無上功果。
只不過這樣的事情,哪怕是摩那努訶親至,仍舊難度頗高,或者說,從一開始天魔就有誤解。
三聖自修功果,從來都只是三聖自身,無論是道樞、亦或者《霸仙真解》,還是《玄心鑑》、逆神杖,都不過是世間的一絲體現,也不曾見三聖將這些事物牢牢握在手中。
擎燈本人都不曾真正接觸過這三樣事物,當年他作爲玄天宗的傳法長老,所掌握的只是《玄心鑑》的副本,從那個時候開始,擎燈就逐漸明白三聖所證功果,根本就不是什麼具體的事物。
既然如此,擎燈自己就沒有依賴三聖而突破境界的想法。當然在更早的時候,擎燈的確想過想要獲得《玄心鑑》正本的意願,而且向掌門流光真人表明心聲。
這樣的意願,結果自然是擎燈空手而歸,從此擎燈離開長門天元峰,開闢昭明洞府。外人並不知曉,以爲掌門與傳法長老彼此心生芥蒂,其實這兩個當世仙道權威至深者,其實沒有什麼個人恩怨。
因爲流光真人自己也給不出《玄心鑑》的正本,他連去問都問不到,也正是如此,擎燈這才明瞭,反而因爲看破關竅,修爲境界更上一層樓。
至於昭明洞府的存在,還是讓流光真人看見擎燈本人的影響力,甚至預見到了擎燈未來要背門而出、開創宗門傳承,無論如何,就算擎燈無此意願,都是玄天宗的挑戰和動搖,作爲玄天宗的掌門,流光真人必須要對擎燈保持警惕的態度。
但是當擎燈真的離開了玄天宗,流光真人反而沒有深究太多,或許這就是當世仙道宗師該有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