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足有半炷香的時間後,其餘的七宗門人才陸陸續續趕來。
當雲笙長老抵達之後,看見盤坐於地作吐納療傷狀的祁震,以及一地的屍首之後,帶着一絲呵責的眼神盯着祁震。
祁震站起身來,有些慚愧的微微行禮,然後說道:“長老,此地暫時已經安全,還請您端詳此物。”
祁震所指的自然就是那尊渾黑巨炮。
除了雲笙長老這樣熟知玄天宗歷史,以及陳致禮、安渡生這樣的外門弟子,大多數人根本不曾見過類似的事物,紛紛投去了好奇的視線。
“這難不成是外門道場百年之前所設之器?”雲笙長老猜測道。
陳致禮觀察許久,輕聲說道:“弟子在外門道場也見過不少類似之物,據衆師兄提及,當年仙魔大戰時,外門弟子曾以此物抵抗魔道,只不過後來魔道攻伐日益猖獗,此等鐵炮便棄置了。”
七宗門人紛紛上前,很好奇剛纔將這些仙道未來精英逼得手忙腳亂的是什麼樣的世間神器,卻聽說玄天宗百年之前就有創制,內心各自震撼不已。
祁震暗中觀察衆人的神情與交談,發覺莫說玄天宗以外之人,就連蓮花盛、王敬德這種在門內資歷較老的弟子,似乎也未曾見識過類似之物,可見射管蹲炮之類的事物,幾乎就是侷限於玄天宗外門道場的弟子,而且在仙道之中也不是什麼名聲響著的利器。
“諸位多慮了。”見其他宗門之人似乎有所猜疑,雲笙長老主動解釋道:“我玄天宗當年卻是創制過類似事物,但僅限於讓修爲淺薄的外門弟子暫以防衛,其射程威力也相當薄弱,甚至算不上法器,僅是機巧之術。”
“這具法器威力之大,可謂極盡世間之物用了。”青嵐宗的華光鬱冷聲說道,她倒是沒有刻意針對雲笙長老或者玄天宗,但語氣也不見怎樣友善。因爲在仙道修士看來,任何一門傳承、技術,都是有來源的,即便是憑空產生的一絲念頭,也可以尋根溯源找到本宗,若是玄天宗過去曾有過類似之物,那麼這件法器的出現,和玄天宗就脫不了關係。
華光鬱走近巨炮,繞到後方,看見巨炮背後幾個大木箱,掀開一看,發現了一堆顏色湛藍、宛如琉璃的寶珠,每一顆寶珠都接近人頭大小,而且內中所蘊藏的法力威能,竟是讓華光鬱陣陣心驚。
衆人隨着華光鬱的舉動望去,自然也發現了這好幾箱的湛藍寶珠,當即有人開口道:“莫非這便是法器威能的來源?”
這句話一出,立刻就點醒在場衆人。此處之人可都是仙道修士,並非世俗凡人,法術與法器的使用對於他們而言,幾乎就是平日裡最爲熟稔的舉動。
仙道修士使用法術,無論是否有法器爲輔助,根本都是需要神識先鎖定住目標,然後法力以各自修煉之法運使,法術施展的過程,本身伴隨着法力的運轉而綿綿不絕,若神識中斷,那麼原本受着神識牽引鎖定的法力,自行就會潰散,就如同祁震當初面對九指琴魔一般。
面對對方施展而出的法術,其實不太可能有迴避的可能,除非境界相差太大,對方神識牽引鎖定之能極爲薄弱,否則只能靠各路手段應對眼前的攻擊,這也是爲什麼法器此等大項之中,護身法器必定佔據了主要大頭,仙道法術之中,護身之法也是首要之重。
可是眼下這門巨炮所發出的攻擊就不同了,根本不存在神識鎖定一說,只是單純地射出了強烈電光,衆人尚且有機會躲避,只不過電光之迅捷,修爲稍淺者也無法面對罷了。
說到頭來,這門渾黑巨炮到底算不算是一門法器?在場修士皆可察覺,巨炮通體的煉製之法、表面的雲紋符、甚至炮座底下暗暗涌動的地脈靈氣,都說明了此物必定是法器無異,可是這門巨炮,卻並不是由修士所御使。
這麼一來,若是沒有修士御使,那麼自然巨炮本身所施展的法力威能,不是由修士本身所催動,這符合了雲笙長老之前的推測。
那麼如此強烈的電光攻擊,到底是從何處獲得法力?那便只有這些一顆顆人頭大小的湛藍寶珠了。
雲笙長老將其中一顆拖在手裡,以虛空定力鎖住,其他人也不敢輕易觸碰,畢竟如此威能強大的事物,萬一稍有不慎,此地方圓數裡恐怕都會被夷爲平地。
“很特別的法器……或者說尚未煉製成型的法器。”雲笙長老輕聲說道。
同樣有着煉神境修爲、而且也是一門長老的華光鬱,也點頭道:“這寶珠並非是全然的法器,天才地寶雖然精粹已經完成,其後的祭煉也只是將其物用根本激活,卻完全沒有將個人的法力融入分毫。”
華光鬱所說的,其實就是法器煉製的三大步驟,首先是對材料本身淬鍊,使其本質純淨,然後激活材料本身特有妙用,最後融入修士自身的法力或者意念,配合各自的修煉之法和感悟,最終煉製成型。
這湛藍寶珠只經歷了前兩個步驟,並沒有將其徹底煉製完成,這樣的半成品,其實也非常珍貴了,畢竟前兩個步驟最是要求法力綿綿不絕、神識精確細微,很多仙道修士往往就是困在這一步上,法力難以爲繼、神識無法切入幽深處。
至於最後一步,通常就是需要有煉氣境五階,到了周天境界修爲後,有化外一念,可以將自身修爲感悟與法器合一。
不過這樣的湛藍寶珠,其實完全可以當作單獨的法器了,祁震在一旁以神識細細感應,似乎只要是有煉氣境的修爲,以自身真氣爲引,便可將這寶珠裡面的強悍電光射出,只不過這麼一來,修士本身可能不太好完全掌控電光方向,所以無論是否徹底完成的法器,還是要有御物境界纔好御使。
“這麼看來,這寶珠估計是與這門巨炮合器而使了。”雲笙長老看了看巨炮說道:“借地底凶煞靈氣,佈陣引靈,炮管之上的無數雲紋纏鎖法力,然後將寶珠內中的電光威能射出,射擊一次就相當於摧毀一顆寶珠,難怪有這般威力。”
衆人聽聞後,大多瞠目結舌,仙道之中,天材地寶何其珍貴,煉製法器的過程何其困難,哪裡會有人輕易摧毀法器,也只有是在最後生死關頭,修士或許會以自毀法器的方式,企圖奪得一絲生機。
華光鬱皺眉道:“這寶珠是什麼材料煉製的?如今仙道之中又哪家勢力這麼雄厚,可以煉製這麼多制式相同的法器?”
這也是衆人相當關心的問題,仙道之中法器的貴重,即便是玄天宗也沒有這資本可以大量產出,長門天元峰也是要靠着幾千年下來的積累,才能夠在舉行天元論會的同時賜贈門人衆多珍寶,換做其他六宗,根本沒法這樣奢侈。
而且華光鬱的話語中,還有一個非常刺耳的針對制式。
仙道法器的煉製,是修士本身對外物的改造,仙道根本在於突出每一個修士自身所潛藏之先天,萬法有根,然傳承彼此各異,也是因爲這一點原因。
所以仙道之中,很少有完全一樣的法器,即便是同一人、以同樣材料、同樣方式煉製的法器,也會因爲天時的變化、心境的浮動、修爲的差異、感悟的多寡而有所變化,不可能會有批量一致的法器被大量煉製而成,這不是法力修爲能否達到的問題,而是仙道立足的根本註定如此。
但是在過去的歷史上,確實有人做到批量煉製法器了,可那卻是魔道中人的專長。
仙道求異,魔道求同,這句話雲笙長老雖然對夏機虹說過,但眼下卻不能公然說出,這是她一人之悟,萬一動搖其他宗門弟子的心境,是禍非福。
魔道的求同,從根本上不能說與仙道背道而馳,只能說立足根本不一。然而在具體行爲上,魔道對生命感觀,卻是在“同”的基礎上加以扭曲,才導致了仙魔逐漸抗衡、以至於大戰爆發。
仙道宗門之內,同樣的功法秘籍,不同的人會有各自的境界感知,法力法術的施展,也會有細微的差別,至於《玄心鑑》這一種,則更加奇妙,理論上玄天宗一百零八洞府傳承以及長門天元峰諸多長老,其所修各門功法法術,皆是從《玄心鑑》衍生而出,代代傳承。
反觀魔道,一門之內,除非境界超然,另闢蹊徑、統攝宗脈源流,否則修煉出來的法力法術,完全就是一模一樣,更甚至改造肉身、異化心智,達到完全統一的效果。
有此求同根本,各個魔道宗門中的法器,幾乎就是同一個模子裡套出來的,而且據說當年魔道另有秘法,可以大批量煉製同類法器,一時讓仙道大爲震驚與忌憚。
華光鬱作爲經歷過仙魔大戰的那一輩人,面對魔道的瘋狂進攻和詭異手段,可謂是歷歷在目、同時又觸目驚心,今日一問,分明就是要拷問玄天宗。
第一次,華光鬱詢問天下仙道哪家最擅長雷法之術。
第二次,巨炮雛形只在玄天宗有,爲何如今有同樣事物出現。
第三次,擁有珍貴卻大量的天材地寶、同時又可以批量煉製法器。
這無疑引出了一個觀點,那就是隻有實力極其雄厚、同時又對魔道充分了解熟悉的勢力,纔可以煉製出這麼強悍的法器。
這樣的勢力天下哪裡去找?幾乎就只有玄天宗一家了。
雲笙長老側眼瞟了一眼華光鬱,對她責問質疑的眼神絲毫不在乎,隨之神識感應加深,過了好一會兒才判斷出煉製這湛藍寶珠的材料到底是何物
“如果我沒有猜錯,要煉製這寶珠,非要麒麟砂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