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震擡眼看向遠方,說道:“闋白道友,你我此時端坐此地,可見那紅磯灘頭是何等凋零慘狀?”
“我們已經提前遷走附近世俗凡人了,事後也會有光明聖衛去重新施法料理山川。 ”闋白說道。
“但那終歸是浩土的一尺一寸。”祁震看着眼前的朱果說道:“今日見世間自然之理的造化玄奇,但真的要將其破壞,以你我之力實在太輕易不過,天魔降臨,方圓數裡生機湮滅,而那並不是因爲天魔吞噬造成的,是你我與之戰鬥過後的結果。”
“但那歸根究底是天魔之禍患啊。”闋白解釋道。
祁震搖頭道:“要是真的將禍源隨便拋到域外那便簡單的,可現實就在於,災禍降臨在我們頭上,我們無法阻擋,只能被動地應對……闋白長老,之前那一戰,地脈動搖劇烈,我看你就莫要將世俗凡人遷回原址了,另尋佳地讓他們落足繁衍吧。”
闋白說道:“這倒不是難事,可是長此以往並不是辦法……祁震道友的意思是,希望能夠主動出擊?可我們連天魔的根本之地都不瞭解。”
“你可知之前我面對的那名女身天魔是什麼身份麼?”祁震問道。
“還請指教。”
“據她自稱,她乃是天魔神域四王之一、日輪天照王。”祁震說道:“闋白長老請想想,這樣的天魔在神域之中至少還有三四名,而且說不定還有層次更高者……他們若是降臨,光明聖衛能抵抗多久?”
闋白聞言也是心驚,他當然知道那日輪天照王的實力深淺,就連祁震單獨應付都覺得難纏,若是光明聖衛面對,恐怕也就只有擎燈掌門能夠面對。而按照祁震所言,類似日輪天照王的天魔,神域之中還不止一名。
“此事重大,我希望闋白長老能對擎燈掌門明言利害,最好是請擎燈掌門出關一談,也好讓衆人安心。”祁震說道。
祁震此舉,就是爲了配合青松先生等人的舉動,意圖從內外兩方施壓,逼迫擎燈出面,有些事情總歸是要面對面交流才能解決。
擎燈一日不出關,他的言行和想法就無人能證明真僞,甚至說得難聽的,除非是祁震這般境界能夠感受到擎燈元神籠罩,很多修士恐怕連擎燈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作爲前來調停兩派矛盾的人,若是連兩家掌門都見不了,那如何決定日後安排和判斷。
當然,祁震這麼做也有一樣私心,但這件事情不親眼見到擎燈,祁震是不會說出來的。
“這……祁震道友放心,具體情況我都會與掌門稟告的。”闋白臉上難爲之色一閃而過,隨即說道:“那祁震道友就莫要掛心此事了,此朱果已然取出,光明道斷無收回之理,還請祁震道友賞臉。”
“嗯。”祁震略微應聲,既然光明道都肯拿出朱果這等仙靈果蔬,祁震也沒有必要客氣,反正再怎樣寶貴的天材地寶,不加以利用,和置於路邊的廢土磚石又有什麼區別?
一枚朱果入腹,頓時熊熊熱力充斥腑臟,祁震閉目穩定形神,立刻煉化藥力。以祁震的修爲境界,早已不懼朱果火毒,而朱果內中藥力也能發揮得更加充分。
滋潤形神的強大藥力,就算是祁震的藏勁不漏之身,也散發出一陣極爲飄逸的芝蘭香氣,那是仙道修士服食外丹餌藥後特有的現象,而祁震的肉身爐鼎就如同煉製外丹的爐鼎,徹底消化了朱果所有功效。
像祁震這樣境界的修士,形神早已一體,肉身爐鼎的傷害,同樣也會作用在元神之上,但是有元神護持,肉身爐鼎也會遠比金丹修士的無瑕之軀要強悍,像朱果這樣同時滋潤形神的仙果,對於煉神境修士來說,自然是極其珍貴。
光明道能尋得朱果樹株,如果未來能夠培養出更多的煉神境修士,那自然是無比深遠的仙緣福分。
飲宴之後,兩人形神各自充盈,祁震拜別闋白之後自行離去,這便是仙道修士最日常的交往,箇中奇妙滋味,世俗凡人確實難以體會。
然而還不等祁震回到玄天宗駐地,染椎就前來找到祁震,而且顯然一幅焦急的模樣。
“染椎長老,可有要事麼?”祁震迎面問道。
染椎負責光明道上下內務,幾乎代理了擎燈很多職權,自然也包括接見外來的客人,染椎此來就是因爲這事。
“祁震道友……萬寶閣的玉心逢長老來訪,能否麻煩你移步一見?”
“哦?”祁震臉色微變,但很快明白過來,說道:“萬寶閣現在來人,恐怕光明道上下都在戒備當中吧?”
染椎苦笑道:“有一些不懂事的弟子出手,卻被玉心逢長老打倒,如今已經是情勢緊張,還需要祁震道友出面解圍。”
祁震搖頭晃腦地說道:“光明道有諸天法界陣,理應可以阻擋外敵。既然萬寶閣的玉心逢長老前來不受阻截,那就說明擎燈掌門是歡迎她來此的,染椎長老理應明白,就該約束門人弟子的行爲。來者是客,哪裡有弟子乖張忤逆之舉的?再說了,傳聞玉心逢修爲極高,後輩弟子哪裡是她的對手,按照規矩,也該是染椎長老負責接見,怎麼會是我這個外人去出面解圍?哪裡有圍?”
過去祁震不瞭解自己的母親玉心逢,但是待得自己境界漸深,祁震自然慢慢察覺到自己母親的修爲高深可謂是難以測度。
早在雲笙長老被人成爲天下推演之道第一之前,以玉狐之名得推演之道第一的,正是玉心逢。而且可以在玄天宗監視之下瞞天過海,讓萬寶閣勢力隱於浩土各處,當時機恰當陡然現身,其崛起之勢比光明道更加離奇。
而且比較起萬寶閣名義上的掌門迦樓羅,玉心逢恐怕纔是被仙道更加重視的對象,以她的修爲,獨闖紅棉城恐怕還真不是問題,更何況擎燈顯然沒有阻攔她的意思。
而至於染椎無法約束光明道弟子,恐怕內中牽涉到光明道內部一些問題,畢竟兩家紛爭,導致洪立秋長老重傷,至今未能痊癒,洪立秋一脈的弟子,對萬寶閣肯定仇恨深重。
“祁震道友,現在不是說笑的時候了!”染椎有些緊張地說道:“玄天宗派你來處理兩派矛盾,哪裡有坐視雙方門人交戰的事情?更何況你與玉心逢長老的關係……”
“怎麼?”祁震說道:“既然你知道我和她的關係,你還打算請我前去嗎?就不怕光明道上下將我轟出紅棉城?這樣的調停還要不要進行下去了?”
染椎笑道:“我想以玉心逢的修爲境界,哪裡會不知道這些?她就是刻意要引祁震道友你現身,正式在衆人面前確定你們二人的關係。”
“哦?那還是非要逼我?”祁震冷笑道:“普天下還有這麼算計兒子的母親,那我不見也罷!”
說完,祁震直接沖天飛起,沒有理會染椎的臉色,直奔玄天宗駐地而去。
祁震落地之後,就看見莫機鋒剛好就在地面上擡頭看着自己,開口便問:“莫師兄出關了?”
莫機鋒的神氣較之過去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他看見祁震之後微微點頭,說道:“閉關月餘,頗有所得,但是感受到外界震動,所以提前出關了。”
“提前出關?”祁震有些不安地問道。
莫機鋒擺手示意,說道:“無恙,並非入定太深,只是剛好感覺到諸天法界陣似乎有所變動,而且是外力引動的,看情形,又不像是有外敵入侵紅棉城。”
祁震知道莫機鋒所指的,估計就是玉心逢來到紅棉城中的事情,而諸天法界陣的變動,祁震並沒有感受到,恐怕需要進入定境之中才能察覺。
“萬寶閣有人來了,似乎在紅棉城中有些動作。”祁震說道。
“是玉心逢麼?”莫機鋒問道。
祁震訝異問道:“莫師兄是怎麼知道的?”
“看你臉色猜的。”莫機鋒沉思一陣,說道:“我們去看看。”
“這……”祁震有些遲疑。
莫機鋒正色道:“你別忘了,紅棉城中有當年仙道七宗定下的條約,不許仙道修士鬥法波及世俗,至於玉心緣和你什麼關係,與此事有關麼?你自己還記得來到紅棉城到底是要幹什麼?”
像莫機鋒一樣直接教訓祁震的,整個浩土恐怕就此一人,甚至連流光真人、溯光真人都不會這樣與祁震說話,莫機鋒的直來直往,絕對不止是在除魔鬥法之中,而是貫徹自身一言一行,在他眼裡,根本沒有祁震和玉心逢的母子關係,只有維護仙道秩序的觀念。
莫機鋒說完之後,縱身離開玄天宗駐地,祁震心中思緒萬千紛亂,最後一跺地面,不管不顧,跟着莫機鋒也一同飛離。
在紅棉城中央大道往北,有一座通體雪白的高塔,無有窗戶,如同柱子一樣聳立,高柱上方是光明道禁地,所以高柱下方的地區也是不許光明道以外的修士通過。
但此時此刻,潔白如雪的高塔下端,有着斑駁焦黑的痕跡,即便是能夠依靠地脈靈氣流轉而不斷修復潔淨的塔身,表面還是留下許多錯雜的痕跡。
時不時綻放爆裂開來的火光和流炎,將上空的光線扭曲,而且蒸騰灼烈的狂風,將許多修爲淺薄的修士逼出遠處,不敢靠近。
戰圈之中,一名女子身着櫻色長袍,斜執花傘,周圍明明是飛舞的火龍,如海如獄,似乎要將女子吞噬毀滅,但卻近不得女子周身數丈,甚至連一絲難爲神色也沒有露出。
花傘輕旋,火龍好似就被漫天巨浪撲滅,憑空消散,甚至連熱力都徹底祛除,可週圍空氣中沒有半點水分,奇異萬分。
“好一手鍊度水火!”莫機鋒駕馭神芒,威風赫赫地從天而降,隨手一擺,神芒如化壁障,隔絕內外,立刻讓周圍氣息不再波及外界。
而與此同時,祁震也落在莫機鋒身旁,巨塔之下的執傘女子雙目溫潤如水,直直看着祁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