狜凌山莊後門,周圍能聽到蛙叫。把守的人不知所蹤,站了兩列青一色的隨從,領頭的正是喻部。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來,喻部看清來人,沉聲問道:“怎麼樣了?”
站在他對面的竟是剛剛那個遍體鱗傷的青衣人,聽他一副勝券在握的口氣:“大哥放心,喻閔幸不辱命,塔內已經造成混亂了,顏小姐行事必定方便許多。”
喻部微微點頭,又道:“那塔的二層定有無關之人。”
喻閔道:“不錯,有不少狜凌的侍從還有一些妄想偷護心丹的人,可……”
喻部厲聲道:“可什麼?”
“有人,先一步到了,許多人已經在塔門外,斃命了。”聽這微弱的聲音,說話似乎有些艱難。
“是小顏?倘若她已經拿到天人護心丹怎麼不來與我們會合?”
“這,尚且……不知。”喻閔額上滲出細密的冷汗,咬緊牙關道。
……
沉默半晌,喻部看了眼喻閔全身上下的傷口:“先塗上愈膚水吧,這點傷,明早就能好了。”
喻閔仔細接過裝着愈膚水的瓶子,急急地擦在傷口上,“噝”,敷在傷口的藥水發揮了藥效帶來撕心裂肺的痛苦,他忙忍住疼痛的侵襲,只一會兒就顫巍巍地站起身來。
而這時喻部也打定了主意:“我們走罷,或許小顏已經拿護心丹在爹面前邀功了。”說到後面,言語中盡是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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狜凌塔二層很靜,靜得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成年累月的青磚殘缺破舊,石縫中有幾根綠草雜生,在這昏暗的室內火光幢幢,略顯淒涼。
秦於易走在最前面,看見眼前之景不由得“呀”了一聲:“屏住呼吸,或許有毒。”
空氣中烏煙瘴氣,瀰漫的不止是薰煙,更有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越走近越濃,最初只是嫌惡後來便不只是皺着眉頭,捏着鼻子那麼簡單的了。
散落在地上的無一不是死相慘烈的屍首,有的表情呆滯,瞳孔放大,有的死了臉部還在笑着抽搐,有的口吐白沫,有的舌頭已經潰爛。
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秦於易一襲白衣沾染了點點紅,嘆息道:“早被下毒了。”
蒙嵩和廖木傾的表情始終是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麼,老者也沒有接話,顧自沉思,只有二錢不解道:“誰人下毒?”
秦於易看着地上對二錢道:“看地上有些什麼?”
二錢蹲下細細撿了幾片什麼,交到秦於易手上。
微微發黃的花瓣,小小的花瓣卻似有無窮的魅力,軟軟地趴在秦於易纖長的指尖,盡顯鬆散怠惰,輕輕的隨時可能飄走卻又牢牢地粘住,盡顯萬種風情,讓人一見就不免喜歡上它。
秦於易輕輕捏揉花瓣,眉間隱隱的不確定。
二錢小聲道:“這裡怎麼會有花呢?”
秦於易聞言笑笑:“走吧。”親暱地拍了下二錢的腦袋瓜。
一行人拐了個彎就到了塔門。
裡面似乎比外面的情況要好的多,至少沒有那般烏煙瘴氣。
秦於易暗想着首先跨過門檻。猝不及防地,一個閃光劈頭蓋臉而來,秦於易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任憑劍擦身而過,那劍氣甚爲強烈,割破了他的袖口也割傷了左臂。
銀色的劍身明晃晃地搖曳在門欄上。
那劍直指插進石磚內,發出勾人心絃的“嗡嗡”聲,緊接着裡面的人怒喝道:“什麼人?”
聲音鏗鏘有力,大有來者不善的敵意。
話音未落,蒙嵩拔刀衝到最前面,全身瀰漫迫人的殺氣。
一隻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將秦於易面前的那把劍取了去,對着蒙嵩就是一劍,去勢洶洶,目標直逼他眉間。
秦於易毫不在意手臂的傷,暗暗注意那人的招數,但見那人肘間稍一用力,劍尖就呈現萬般變化,高低左右變化無常,肉眼早跟不上招式變化,但耳邊“呼呼”的風聲俞變俞急。
然蒙嵩左拼右搏甚是費力,招招拼盡全力。
那人劍身略微退了點,蒙嵩的赤紅刀往前就是猛力一斬,自是撲了個空,這般打鬥下去吃虧的定會是他。
冷不防,身側的廖木傾輕聲道:“風雲至。”
她的語氣淡淡的只像是在陳述什麼。
老者卻回頭看着她,眼中滿是讚賞:“沒錯,確是狜凌莊盛爲有名的招式‘風雲至’”。
場中蒙嵩聞言猛然一個側轉,甚是靈活,那柄劍瞬時失勢,慣性地向前直驅,蒙嵩趁此時機快速掉頭,轉身,以迅猛之勢將赤紅刀朝那高手的天靈蓋劈去,分毫不差,情形已然迴轉,在這迫在眉睫的時刻,一聲厲喝:“住手。”
這聲音明明就是在塔內發出的,卻感覺從塔外飄至,甚至峰迴路轉幾個彎頭纔到人耳朵。那“手”字早已經落下耳邊卻鳴響不絕,一直迴音不斷。
蒙嵩一驚,出手之勢慢下來,身下那人反應過來,閃身一躲,匆忙之下甩劍出手,“鐺”一聲,劍身直直插入地上,又是搖曳不已。
火光閃爍,一個瘦削而身材高大的身影隱約可見。
“在下秦於易,見過莊主。”秦於易面帶笑容,躬身作輯道,“這兩位是在下的至交,紅須左赤刀蒙嵩和百曉玉蓮廖木傾。這兩位……”秦於易指着老者和二錢故意停住。
老者一拱手接話道:“老朽乃無名之人,姓萬名聞,這是孫兒萬二錢。”
轉而對二錢道:“快來見過莊主。”
二錢上前一步雙膝跪地,躬身作輯,小小的年紀小小的身軀,姿勢卻很規範尤顯得畢恭畢敬:“二錢拜見莊主。”
剛制止蒙嵩的正是狜凌莊主李正名,或者說是前任莊主,因爲現任莊主正是差點敗在蒙嵩手上的劍術高手——李司。
但見李正名雖然穿着簡樸的粗質布衣卻掩不住一身凜然正氣,濃黑眉毛下的眼睛炯炯發光,彎身扶起二錢,讚道:“好,這娃兒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涵養,今後歷練一番必成大器。”
萬聞連忙說幾句客套話來作迴應。
李司原佔上風轉眼間成了敗者自然很不服氣,一甩鮮華的衣袖,哼聲道:“師父,他們……”
手指着廖木傾不由得愣住,心念,素聞百曉玉蓮廖木傾容顏秀麗絕俗,氣節孤傲,果然眸光渙散,什麼都不放在眼裡,雖然清冷卻愈顯高貴美豔。
李正名微微皺眉,肅然道:“還不快謝蒙大俠手下留情。”
李司面露難色但還是遵從師命:“謝大俠手下留情。”
但蒙嵩沒理他只細看秦於易,確定他傷勢並無大礙後悶哼一聲走到秦於易身後。
秦於易打圓場道:“哪裡,蒙嵩只是僥倖罷了,若不是木傾和萬聞前輩點醒,定然不能勝過李司兄,莊主客氣了。正值莊內事物繁多之時,李司兄的急躁也是情有可原的。”
李莊主嘆氣道:“正是。我們正談論這件事,由於事關重大,所以逆徒出手爲難並不是有意的。”
“敢問莊主可是一直在此處?可知門外……”秦於易沒有說下去。
李莊主沉聲道:“李司剛剛說了,這事發突然,護衛死得慘烈……可這東西更蹊蹺。”右手慢慢張開,一朵白色的小花嬌嫩欲滴,綻放了邪惡的微笑。
秦於易臉上的淡笑褪去,面露猜疑之色:“莊主,可否借這花給在下看看清楚?”
李莊主道:“自然,這花中沒有我想要的東西。”把花遞給秦於易,看着秦於易仍在淌血的左臂,“秦公子既因爲我這逆徒受傷,如若不嫌棄不妨留在敝莊稍作修養,等好了再走也不遲。”
秦於易拿着扇子的手一劃,扇子劃過一道弧線,但見他微笑着道:“卻之不恭。”
萬聞沉悶了半晌,這刻終於開口道:“莊主,不知我爺孫二人……”
“既是敝莊的客人一同住下無妨。”李莊主沒有猶豫,“李司,給秦公子和萬老先生們準備廂房。”
“是。”李司回過身,不想目光正好轉到了廖木傾身上不覺臉頰微紅,躬身作輯,彬彬有禮道,“請各位隨我來。”光影之下,李司長圓俊俏的臉流露出別樣神采。
廖木傾心中悶哼一聲,瞥了一眼李司就馬上轉過頭不再理會。
她不喜歡這人的眼神,看她的時候瞳孔微擴,眸子裡柔情似水又陰厲深沉,直直地看着她,□□裸地毫不掩飾愛慕癡迷。
但雖然這般尖銳的眼神讓廖木傾渾身不舒服,但真正讓她心驚膽顫的卻是另一種注視。
廖木傾的身體微微顫動,因爲她感覺到身後有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自己亦是蒙嵩和秦於易,帶着讚賞,渴望,卻是一種對獵物纔會有的佔有慾的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