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所謂的嵐山不是一座,而是連綿的一衆山脈,嵐山只是一個稱呼,無關緊要。包括喻顏之前走過的羊腸小道都是嵐山的一部分,只是傳聞中嵐山詭異陰森,終年寒意逼人,更有猛獸鬼魅突襲讓人防不勝防,喻顏一人行之卻沒有遇到其一,安下心來後不免感嘆謠言穿得太過誇張。
此時天色漸晚,夜空深沉如一汪顛置的大海。
暴雨來得快,去的也快。淅淅瀝瀝的雨點漸漸輕緩,縱是打在身上也未有所覺。
沿途一路均設有簡易懸掛着的小木籠,喻顏正納悶其用處的時候,耳畔傳來一聲渾厚的呼嘯,並遠遠盪開去,在這嵐山中迴旋不去。
也不見李尚峰有何動作,呼呼的風聲又接踵而來。
奇異之事卻發生了。
風吹過處,道路兩旁的小籠霎時都匹自亮起來,照明瞭一條寬敞大路。喻顏仔細看去,原來籠中本都插着一支支火燭,而李尚峰強勁的掌力竟點起沿途各處的一一火燭。
嵐山一衆的教徒幾乎在同一時間熄滅手中火把。
李尚峰望着衆人,揮袖笑道:“回谷,準備祭祀大典。”
此言一出立即掀起軒然大波大波,衆人面色俱都驚異不已。座下一人身着紫衣,頭戴紫金冠,他挺身而出:“教主何故要動用如此大禮?”
李尚峰望着衆人,聲色嚴厲地道:“陳護法,顏顏實姓乃是李氏,此番亦是認祖歸宗之禮,你們還有誰有不明白的?”
他長身玉立在火光跳躍的朦朧中,寬鬆的衣袍襯得他愈發清瘦卻氣宇軒昂、丰神飄灑,星眸中一閃而逝的慍色,不由得讓人覺得寒冷。
四周一片靜默,唯有火把噼裡啪啦地燃燒跳躍着。
李尚峰面上的不滿表現得那麼明顯,明眼人都不敢再吱聲,可是偏偏有不怕死的,如陳蕭然。
“教主,屬下認爲除非是您親生女兒,不然與我屈祖教實在無所相關,犯不着動用祭祀大典……”
圍着的衆人均是深吸一口冷氣,就盼着李尚峰的勃然大怒不會牽涉到自己。
然而李尚峰只輕嘆一聲道:“陳護法,你還是這般直言直諫,這性子怕是永遠也改不了了的。”
陳蕭然隱於衣袖中的雙手一顫,他仍是毫不畏懼地低着頭,顯示了無比的恭敬:“教主,上次少教主所吩咐的事吾等還未辦成,所以這等興師動衆的事,還是少做較好。”
所謂的祭祀大典是當時最聲勢浩大、最勞力耗財的一項典禮。而屈祖教更是反其教名,其對這般一典禮的重視程度是江湖各大門派都無法比擬的。屈祖教對李氏先祖的尊崇,只有真切目擊的人才能真正體會。
陳蕭然說的無非就是想要表達喻顏剛入教,此番只是禮拜先祖,這一“殊榮”於禮不合,何況屈祖教本來教徒就不多的這一層含義。
李尚峰剛回教不久未來得及處理教務,也沒注意到少了一干人馬。聞言,眉峰緊蹙,道:“何事?”
他最後這句話卻是朝着冷淪明問的。
“派了一干人在喻府外守着罷了。”冷淪明輕描淡寫道。
李尚峰忖道:“何故多此一事?”
“多次一事只是爲了省卻一事。”
“哦?”李尚峰望着平靜的冷淪明,道,“如此又辛苦你了。”
一旁的喻顏早在他們說及喻府時就上心了,而他們問得這麼不急不慢的她終是按捺不住,跺腳叫道:“可省卻何事?”
冷淪明笑道:“你悔婚在外,掃進烏山顏面,他們豈會善罷甘休?”
喻顏驚道:“那該怎麼辦?”
“我加派了人手爲的就是幫助貴府。”
喻顏松下口氣,忽而又想到了什麼,又緊張地忙問:“那是什麼時候派去的?烏山副掌門趙盤和回去已好久了……”
陳蕭然突然插話道:“已有十日之久。”
李尚峰利眼緊緊盯着冷淪明:“你怎知我一定會插手喻府和烏山的事?”
“我只是防範於未然。”
喻顏不甚關心他們如何處理教內事務,只道:“這事由我而起,我也要去那守着。”
這時,那三人方異口同聲道:“不可。”
喻顏道:“爲何不可?”
冷淪明道:“既然事情由你而生,你更是去不得。何況,若是我估計得不錯,烏山情形有變,等你到了那裡事情也已經處理完了,不如不去!”
喻顏怔住,繼而又道:“若是你估計錯誤……”
陳蕭然遞上一封信,道:“少教主所言極是,有快馬加鞭的信箋能證實。”
李尚峰接過,展開信來,只見粗糙的米色紙上赫然寫着:烏山有異。他一愣,這四個字實在太簡單可以理解成太多的意思,而一切都要視上一封寄去的信上所寫內容來評定……他一念及此便微微笑着對冷淪明道:“烏山有異,你猜的果然不錯。”
冷淪明會意一笑:“不錯,烏山之變正是因爲不甘悔婚一事,倘若烏山派了人手去洽談可以解決,江湖紛爭便少了一事,倘若談不攏……因此,我才早早派人前去守着。”
李尚峰笑道:“所以說,你真是用心良苦。”
他眸子裡閃着肅然的光,突然轉過身來,對喻顏道:“以後你若是有事可以問他。”
喻顏正在憂心烏山之事,哪裡聽進去他的話了,只點點頭道好便不予迴應,只在心中默然想着:“喻府此時到底是怎麼一種情況?”
李尚峰一躍上馬,他輕叱一聲:“駕——”
“雖然不需行祭祀禮,但儀式必不可少。”
衆人均隨着他縱馬遠去。
喻顏哭笑不得,她心急在喻府,哪裡還有心情認祖歸宗?
然而當面對着莊嚴肅穆的場面她也不禁變得嚴謹起來。
但喻顏畢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有變化。她只道喻老爺與李尚峰是世交,更是稱兄道弟的人物,是以李尚峰有能耐勸動喻老爺。
喻顏隨着隊伍踏進屈祖教的山府。
斜斜的山風在山府中貫穿,竟比洞外還要涼上幾分。
堂前擺放了靈牌、香火……
喻顏本想着快些解決,她跪身在軟墊上,躬身,叩頭,正擡起要插上香時,頓時如被雷轟,手指顫着,香也差點滑落。
她終是在嫋嫋的煙火中看清了靈牌上所寫:“李氏先祖。”
“這靈牌……”
“是你先祖。”李尚峰突然從身後出來,他神色嚴厲地道,“還不快禮拜先祖!”
喻顏怒道:“又不是我先祖,爲何要拜!”
她氣極,本以爲拜的是喻氏先祖才那般恭敬,豈料又被當無知小兒戲耍了一番。
“你將我從喻府出來我本是很感謝你,但我卻不容你侮辱喻氏先祖!如此,我便告辭了。”她躬身作輯後甩手就待轉身離去。
那一把香一齊跌下手來,眨眼間就要落到地上。
要知香火掉落地上正是對祖先的大不敬。
電光花火間,一隻墨色衣袖閃出。其速度之快,卻覺得比及閃電也是難以描述。它翩翩揚起一角,揮落在喻顏脊背的定穴上,彷彿只是輕輕的溫柔一撫,而喻顏卻頓時僵住不動了。
那隻寬袖又如蒼鷹捕食,伸出修長兩指夾住那香,轉而一帶,又拋制桌案上那隻精巧細緻的小金爐中。
“你這人實在奇怪,自家的先祖定要讓他人來拜,我沒得罪他們,你又要我拜,何不說個理由來讓我折服!”喻顏不能行,卻還能說話的。
“我早說了,你是李氏後人,難道方纔沒聽到過麼?”
喻顏大怔:“我只當玩笑話。”
李尚峰聞言大笑:“你看我像是會開玩笑的人麼?”
“……”
“你以爲我只是爲了鎮住陳蕭然?”李尚峰沉聲道,“我還費不着這麼吃力去鎮他。”
“……”這真是一記當頭棒喝,頓時打醒了喻顏的自以爲。
“你在這裡好好想想仔細!”
最後這句卻是看見喻顏愕然神清後極爲不滿的嚴厲話語,李尚峰甩手而欲走。
哪知喻顏實不像表面看得那麼軟弱,她藉着府中石柱斜身騰空而起,以石柱爲軸,她青裳躍然四起,右掌直切李尚峰頸上人頭。
然而李尚峰雙足根本未動,身形卻已然移開丈許。
喻顏大震。
他的輕功已經練到可以由心而發,只憑意念催動,飄忽如鬼魅的地步,這是何等震人!放眼江湖,能將輕功練就到如此極點的恐怕不出五人,而自己又怎麼會是他的對手!
思及此,喻顏鬥志大失,她手腕間的用力不及五成,身形也緩下來。刺出的一劍毫無根據,甚如不會練武之人的招數。
李尚峰輕喝一聲“走。”他袖中飛出一物,渾圓如玉珠,在黯然的山洞中熠熠生光,玉珠磕在煙波流水上,發出不同一般的清脆之聲,倒像是管絃音樂,扣人心絃。
喻顏驚異之餘,連忙收劍拾起玉珠,握在掌中剛好夠一拳,曲線光滑色澤鮮豔。盈盈的綠光映照出她臉上的欣喜之情。
李尚峰哼道:“面對敵手時切不可因爲實力懸殊而失去鬥志,如此只有死路一條,你武力不堪也不會動下腦子麼!”
他說話的聲音很近,彷彿就在耳邊。
喻顏詫異,擡首視之,卻已不見李尚峰人影。
“輕功了得啊……”喻顏驚羨地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