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馬雖然斷了前蹄卻彪悍依舊,棗紅色的身軀頃刻奔騰而至,途徑喻顏身側時,它忽然伸起前蹄仰天長嘯一聲。彼時正好天際又閃過一道耀眼的閃電。
冥姬不禁閉上眼,耳邊只聞呼嘯的風聲雨聲,再睜開時,天寬地廣,一片蒼茫,卻哪裡有喻顏的身影!
冥姬大驚,這一方曠野,就算喻顏的武功再出乎她的意料也不可能頃刻消失,就算練就了瞬間轉移大法,曠野中視覺廣泛,別說是人影便是鬼魅也能一眼掃見,那麼喻顏如何不見蹤影?
然,冥姬也不是鼠輩,她看見依然咆哮的馬兒,頓時明瞭。
她左右掌交接,掌風已經劈至馬背。
但同一時間,馬身忽然一偏,喻顏從馬腹一躍而上,更是順勢踹出一腳,不偏不倚,正中冥姬右掌。
冥姬詫異,但反應甚快,她包住喻顏足尖,用力拽着,喻顏差點鬆手從馬背墜落。
喻顏叫道:“妖女,放開!”
冥姬運起輕功跟着馬速,看上去竟毫不費力:“你逃去哪?前面是龍潭虎穴你也敢闖!”
喻顏不想理會她又生怕她縱身上馬,便夾緊馬腹,叱道:“與你何關。”
她的馬鞭不知到哪去了,揚手一記拍在馬屁股上:“駕——”
瘋馬果然越跑越快,冥姬有些跟不上只好鬆手。此時一滴豆大雨點砸在她放開的手上,風兒吹開她的面紗,冥姬脣瓣饒有深意的一笑隨着白光一閃而逝。
穿進茂密的林子後,喻顏棄馬而下。
那馬依舊奔跑,其強勢慘烈,必定活不長久了。
伸手撥開葉簾。
“這到底是必經之路亦或是誤入歧途?”
因爲是雷雨天,這片密林愈顯陰森。
嵐山本就以陰寒之氣駭人,正趕上這種天氣也不得不說是喻顏的運氣不夠好。
前面突然有灼灼火光跳躍,喻顏用未受傷的右手挑開帶刺的枝枝幹幹,如此,眼前一亮,這竟有一條羊腸小道,蜿蜒曲折,地平線上燈火明亮,卻將詭異表現得淋漓盡致。
好不容易逃出冥姬之手,要往來路退回是萬萬說不過去的。
這就只能往前走。
喻顏撫上心跳加快的胸口,探路而出。既然無路可去,便是鬼門關也只好闖一闖。
好在沿途一路沒有兇惡的猛獸,更沒有突然射出的飛刀利劍,偶爾在暴雨聲中混着蟲鳴,一聲聲卻讓喻顏安心許多。
愈走愈深,暴雨也漸漸停下來,道路突然一轉,喻顏的視野也倏地變亮,小道豁然開朗,喻顏怔怔地繼續走,“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罷?只是一條路而已,犯不着心驚成這樣
……”
後背冰涼一片,卻不僅僅是暴雨淋溼而已。
火光通明處,一人一騎傲然而立,彷彿他們身上綻放的光芒比火光更爲亮眼,喻顏蹙眉,暗自道:“是他。”
也是,方纔棄她而去的身影怎會忘卻得如此之快。
雨水仍在下,卻好像只下在喻顏身上,隔着朦朦朧朧的水簾,李尚峰俊逸的身形挺拔,雖然他的身材不算高大,卻更顯強勢威嚴。
“難道他是在此等我?”
喻顏再想時卻越來越氣憤,她面上的神情由愕然轉爲了然繼而卻是怨憤。
前後一聯想,喻顏便意識到自己被徹底地設計了。
李尚峰,他可以創建屈祖教,可以勸服喻老爺悔婚,怎麼可能連自己半途未跟上甚至間隔那麼久都不知道。或許,還是李尚峰命令冥姬這麼做的,可這是爲了什麼她卻想不出來。按理說她只是悔婚逃婚的人,沒地位、沒價值,甚至又沒有什麼能耐可以幫得上屈祖教,這場下馬威不會顯得太過隆重了麼?
或許是看出喻顏心中所想,李尚峰笑道:“喻顏,我將你從婚姻中救出來,你怎麼感謝我?”
喻顏燦然一笑:“是,教主。顏顏從今往後定會聽從教主吩咐,爲屈祖教獻上一份薄利。”
李尚峰不想她答應得如此爽快,反倒一怔,復又笑道:“誰說你智慧不及喻善?我瞧着你也很機靈啊。”
喻顏心道:你們費盡心機想我順從屈祖教,這番好意我怎能辜負?她面不露色地回禮道:“教主謬讚。”
李尚峰大笑,雨滴減緩漸少,他清瘦的臉龐不再顯得模糊,火光照出他面部細緻的輪廓:“屈祖教不比喻府,你既然要加入就必須守得其中規矩!”
他的話音突然一轉,聲勢凌厲地道:“我教教規甚嚴,破了規矩的就必須伏法管教!從此以後,喻顏就是我屈祖教中弟子,將與屈祖教同進退、共榮辱!”
喻顏還未接得話,身後黑壓壓一片冒出人影幢幢,一陣響徹天地的呼聲沉悶地道:“與屈祖教同進退、共榮辱!。”
山坡之後,所望之處,俱是屈祖教徒。似乎每一個教徒手中都舉着火把,因爲這一時刻的嵐山腳下,恍如白晝。
他們沒有統一的着裝,但是每一個人面上都是一致的表情,無一不是凝神屏息,填塞着對這位教主的崇高和敬仰。
喻顏何時見過這樣的場面,頓時感覺到一種強烈的迫力從四面八方襲來。這個場景實在是太莊嚴肅穆,喻府的下手是很多,但都是在暗處,屈祖教的教徒卻是精少優良。
李尚峰轉過身滿意地對衆人笑笑,又朝着人羣中目無聚焦地道:“喻顏初來乍到,一切都由你擔待。”
人羣后退,讓開一條道,有一少年獨步前來。他鬆散着髮髻,披一件寬大的錦袍,與周遭一對比,猶顯得悠然自在。待其走近時,對李尚峰稍稍俯身略表恭敬之意,再擡首時方可見其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眉下更鑲有一雙炯炯有神、婉轉秋波的眸子似盈盈帶笑,於人視之若有情愫綿綿。
喻顏目不轉睛地盯着那雙眸子,等到冷淪明笑着點頭時才如夢初醒,不由兩頰生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