竈房在一樓的後院, 要想到竈房就必須經過一樓大堂。
喻顏一步步走下階梯,卻聽得大堂中不少人在爭論江湖是非,一個個都扯着大嗓門, 奈何喻顏不想聽也聽進去不少。
“聽說烏山的樑掌門寡不敵衆, 當場喪命!”
“是啊, 連烏山都不敵屈祖教了……”言語中盡是惋惜之意。
先前那人一拍桌子, 喊道:“烏山算什麼, 連狜凌莊都是有去無回!”
“有這回事?”
“自然,屈祖教的實力已到如斯境界,恐怕用不了多久, 這江湖要易主了。”
這一聲喊得極響,不僅與他同桌的人聽見了, 別桌上的賓客也紛紛放下手中碗筷移步過來:“這位小兄弟所言極是, 我看屈祖教野心勃勃對江湖盟主之位肯定是垂涎已久, 暗中早已做了不少安排,不然……怎麼輕而易舉地囚禁狜凌李莊主!”
……
衆人附和的聲音在喻顏刺得喻顏耳朵生疼, 她急忙隔着櫥簾喚道:“小二,麻煩再加盤‘酒香桂花糕’,謝了。”
“好嘞!”
喻顏轉身一口氣回到屋子裡。
哪知屋內僅有冷淪明一人在品茶,金倉鼠的身影卻早已不見,窗口的清輝似乎將冷淪明隔絕了, 喻顏看不清他的情緒。
冷淪明也沒有看她, 自顧自飲茶, 看樣子又在陷在深思裡面。這個人看上去還這麼年輕卻已經在謀劃着一統江湖的霸業。他所做的一切好像都很成功、很順利, 但就像富翁的財產每一點也都是他辛苦賺得的, 別人只顧着仰望他得到的成果卻無人能想象他所付出的代價。
喻顏也不能。
饒是在密林中相守了一段時日,喻顏也只是看見金鴿子飛來飛回, 但是每張字條上所寫的內容是冷淪明經過多少個黑夜白天鎖眉苦思冥想說得?
包括她也總以爲冷淪明是這方面的奇才,他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他的一個決定可以改變多少人的生死,他可以坦然接受別人的跪拜叩首,他可以從容應對任何門派……但是他何嘗不是一個會累會困的平凡人!
冷淪明孤高卻並不冷傲,臉上總是掛着平易近人的笑……所以本以爲被他吸引卻不會心生畏懼。
可喻顏還是很怕,一直都很怕,此時更怕。
“屈祖教的實力已到如斯境界,恐怕用不了多久,這江湖要易主了。”
江湖要易主了!
即便冷淪明再精打細算、良心再好,江湖糾紛上該犧牲的還是要犧牲,一場腥風血雨的爭鬥即將更殘酷地展開……
喻顏頭痛地想,她這樣算不算是殘忍?難道準備就這樣站在一旁看各個門派廝殺?她正這樣想着卻感覺到冷淪明一步逼近,逆光的黑色身影一閃即在近身。
“想什麼這般出神?”
冷淪明的聲音很輕又清晰地像在耳鬢廝磨,喻顏霎時兩鬢嫣紅,諾諾道:“沒,沒什麼。”
“誒,金倉鼠走了好一會,現在去追的話恐怕是追不到了……”
“呃,什麼?”喻顏不明白冷淪明忽然提到金倉鼠是何意味,仔細琢磨了緩,他莫不是……吃醋了?但是她一擡眼見到冷淪明眸中帶笑,不禁面上發熱,心中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
像他這樣自命不凡的人怎麼會這麼小心眼?敢情,冷淪明是故意激她好笑。
喻顏暫時壓下心中的不安,微微笑着問他:“到悅茶莊就爲了金倉鼠?還有什麼事麼?”
冷淪明有些訝然道:“你知道?不錯,我還有要等之人。”
喻顏心道:我豈是無知小兒?既然烏山和狜凌兩大勢力都除去了,剩下些零零碎碎的小幫小派自然也要乘勝追擊,不能給他們緩口氣的時間。但她也只是心中想想,沒有接口。
樓梯口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冷淪明道:“我等之人已到。”
青花藍布的門簾一掀,喻顏碩然睜大了眼,欣喜地喚道:“駱天。”
兩個形似的魁梧身影在門口站着,聽到喻顏的喊聲駱天的身子也是一震,同時不可置信地回望着她,嘴脣動了動:“顏顏……”
駱成也是身形一滯,但他與喻顏駱天相比畢竟老陳許多。待看清情形,轉而瞧見冷淪明氣定神閒笑望着他們,仔細一想也清楚了個大概。
駱成拉了拉駱天的手,使他緩回神,他二人這才俯身朝冷淪明拜道:“公子。”
喻顏愣住,駱天什麼時候又替冷淪明辦事過了?
她突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從心底油然而生。喻府,這個不甘在江湖匿名的世家自成一派,喻老爺生性清高自傲,只怕在這種關鍵時刻也不會輕易與他人結盟共對屈祖教的。既然駱天在此對冷淪明俯首,恐怕,喻府的情形不妙。
冷淪明揮手示意他們在一旁坐下,問道:“結果如何?”
喻顏也極其想知道駱天做了什麼,好在冷淪明並沒有再支她出去,看來也是默許她在旁聽着了。
但聽駱成道:“如公子所言,蓬萊寺的方丈普濟天大師果然是受人所害身中劇毒才抱恙臥牀,而且經過我們的查證,確實是烏山所做的手腳。”
喻顏大驚,這樣說來樑正仁早已有獨掌盟主大會的野心!
她驚駭間又聽駱成繼續道:“我們已經將方丈大師接至靜心處,不知此事如何處置?”
冷淪明忖道:“暫時先不要打擾大師靜修,此事我們先回屈祖教再議。”
駱成駱天異口同聲:“是。”
喻顏看了看這個又瞧了瞧那個,心下一番感慨。冷淪明將衆人收爲己用的功夫確實厲害,她從未想過個性鮮明不羈的金倉鼠和畫戟僞君子藍魁竟會拜倒別人麾下,何況還是爲同一人效力。
可冷淪明讓她漲了見識。天下確實有人有這樣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