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顏目不轉睛地盯着南門弟子執劍的手,只等他有所動作她便準備奮不顧身去解救秦於易。額上細密汗珠滲出,略癢卻無暇去抹,看這火燒眉毛的情景,她暗運內力,蓄足精力,一觸即發。
然而在這電光火花間廖木傾二話不說扔下雙劍,盯着那南門弟子:“你放了他,我保證不傷你。”
秦於易感覺到身後之人頗爲猶豫,更加緩了語氣,柔柔安慰他道:“這本不關我們場外人什麼事,只要場中兩人比試較出輸贏便是了。”
那南門弟子聞此立即推出秦於易,奔至另一邊扶起同伴。
秦於易踉踉蹌蹌站穩身子,喻顏見他已脫離危險馬上鬆了精神,不遠處的刀劍聲仍不絕於耳,便很快回神到場中趙烈和蒙嵩的比試中,沒注意到秦於易對廖木傾使的一眼色。
雪色衣袖一揮,雙劍一齊擲出,正中兩個南門弟子衣袖,一個插在樹杆上,一個髮髻扣在樹冠上,動彈不得,廖木傾不屑地哼了一聲,冷冷地解釋道:“二位小哥見諒,小女子也只是爲了防止意外再次發生,我不敢以我朋友的性命作賭注,所以便委屈二位了。”
南門弟子吱吱嗚嗚,掙脫不開,又見他們並無惡意只好作罷。
此時趙烈被赤紅刀逼得連連後退不已,強烈的劍氣劃開趙烈的衣裳,露出好大一塊覆着黑色粗獷體毛的胸口。
趙烈悶哼一聲,乾脆把雙錘一拋,騰出雙手緊緊從從側合住刀面,口中唸唸有詞道:“靜,勁,淨……‘雙錘裂地’萬般之始,喝——”
趙烈似乎在瞬間力大無比,合着赤紅刀的雙手將赤紅刀拖住,蒙嵩進退不得,急喘粗氣,驕陽下的赤紅刀釋放出血色光焰,正如蒙嵩此刻全身上下釋放的危險氣息。兩人如此堅持許久,均是大汗淋漓。
看兩人如此勢均力敵,喻顏不禁焦急起來,驚歎趙烈看上去只是莽撞匹夫,卻含有如此深厚內力,其定力十足非一般人所能比擬。
她心下暗道:趙烈功力深厚至此,連蒙嵩在百招內也無法將其制服,如此只能出其不意,好救了月柳先生快快離去,不若後頭南門之人獲知趕來便大事不妙矣。
思及此,喻顏拾起地上一碎石,清喝一聲,碎石彈身飛往場中,正中趙烈面門。喻顏隨即拍手大叫好,嬉笑不已,盡顯調皮之態。
趙烈捂着面上青淤,怒不可揭道:“你這女娃……”奈何趙烈也算是南門三絕正義之士,對一個黃毛丫頭竟是找不到詞罵,狠狠心也接不下去,只好委屈自己緘口不言,但一雙銅鈴大眼愣是忿忿不平地怒瞪故作頑皮的喻顏。
秦於易心思迴轉何其之快,眨着瞭然的雙眼,笑道:“壯士只是不想前功盡棄已矣,奈何殺人滅口?”
經過和蒙嵩這場比試趙烈心下對這個“紅毛妖怪”佩服不已,早就自動將其規劃在難逢的知己、對手中,只是難得暢快淋漓搏上一場,不想就此放手,他咳了兩聲故作不滿道:“既然知道便不要攔我,既已攔住我便要想出一個法子叫我滿意。”
秦於易搖搖扇子:“着有何不可?”
趙烈只當是隨口一說,不想他真有法子,便放下架子急問:“你有辦法?”
秦於易轉而一副嚴肅的面容:“實不相瞞,在下早有一計,但非同小可,想確定壯士是否當真想除盡江南一帶小幫小派?”
趙烈見他如此認真,便回答也正緊起來:“此等大事,我怎會當兒戲,自是當真。”
秦於易收起摺扇,附上趙烈的耳畔,輕語幾句,趙烈先是蹙眉而後舒展,滿意得咧開寬厚的脣,末了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睜大了眼睛看着笑眯眯、自顧自搖摺扇的秦於易:“你,你……”秦於易晃了晃頭,趙烈最終將話嚥進肚裡。
喻顏道:“你們嘰裡咕嚕的,說了些什麼?”
趙烈迅速地搖了搖頭又很迅速地對衆人一拱手,面向一臉迷惑的喻顏時忍不住揶揄道:“你趙爺不能陪你玩了,小妹妹。”
“我纔不是小妹妹,我叫喻顏。”
趙烈正欲施展輕功離開,聽到此連忙穩住身形:“什麼?!”
“我是喻顏。”
“喻家人?”趙烈眉尖一緊,音調微微提高。
秦於易走上前去一把拽過喻顏,捂住她的嘴巴,制止她再說下去,輕揚衣袖:“你若再不去辦正事,南門一絕怕是要耐不住性子了。”
經意提醒,趙烈慌忙走開幾步,又似想到了什麼回頭道:“也是。喻,喻顏,你的身手不錯,可惜不夠老練,待你長進了再和老子過過招……”
廖木傾收回雙劍,放那兩個南門弟子離去,眉宇間盡是不解,與喻顏、蒙嵩一般,迷惑地望向秦於易。
秦於易愣了愣,意識到懷裡的喻顏面頰頗紅,不滿得掙扎起來,趕緊鬆開雙手,略微有些尷尬道:“你,你們愣着幹什麼,快去看看月柳先生怎麼樣了。”
廖木傾善解其意,既然秦於易不想解釋定是與他告訴趙烈的計策有些出入,至於出入有多大,廖木傾搖了搖頭,摒開雜念欲察看月柳先生是否受傷。然而月柳先生已經慢慢走近,輕擺鵝黃色的衣袍,脣角微揚,似帶笑意。
喻顏眨了眨眼,臉上的緋紅漸漸褪去,望見月柳先生的淡淡笑意更是不解,摸着後腦勺問道:“先生怎麼……”
月柳先生淡然道:“其實各位相救不必爲月柳多此一舉。”
這回輪到秦於易困惑了:“先生何出此言?”莫不是先生遭了劫難,此刻是輕生之舉?
月柳一笑,揹着淺淺的夕陽,猶如渾身都散發着光線,卻柔和、溫暖:“我觀趙烈是豪爽仁義之士,這番只不過是氣不過,妄想恐嚇我罷了,不會下此毒手。”
秦於易等人一驚,難道因爲他是世外之人對生死看得輕些,還是他真有如此把握。
然而蒙嵩突然記起當時趙烈出手確實看似驚險卻並無實在的力道,不免佩服月柳道:“先生所言極是,我與他過了百招,回看當時,他確實無意傷害先生。”
月柳淡淡笑道:“幾位真乃英雄少年,又有如此俠義之心,令月柳頗有春歸人老之感。”
秦於易敬意地拱手道:“先生笑話了,吾等皆鼠輩而先生是人中龍鳳,迥乎不同,豈可得先生如此褒讚。先生此去何處?吾等可一路隨行。”
月柳略微感慨道:“南門一事我已盡竭力,奈何其仍有微詞不斷,南門三絕和金陵煞一衆既定要行荊棘路,日後紛爭不少,然以我之力尚不能將局勢逆轉……罷了,江湖事,我本不必牽掛,此去回山間,明日事再作打算。幾位亦不必隨行,江湖雖亂,月柳自保之力尚有餘,勿掛。”饒是月柳先生一身儒雅之氣,其巧言睿智在江湖行走亦是風平浪靜。
秦於易見月柳這麼說了也只好作別:“如此,吾等便不相送了。”
此番一折騰喻顏略感乏力,但對月柳先生這般江湖隱士仍有掩不住的好奇、傾慕,見他就這樣帶着淡定從容的笑容離去不免有些傷感起來,回望月柳獨自一人行走在山間小路上,圍繞着他周身橙黃色的柔光,竟不覺得他有絲毫孤寂。然這樣一幅野間文儒先生歸去的畫面讓喻顏深深埋在腦海中,詮釋了江湖另一種概念:淡然、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