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
喻老爺將話說得如此果斷, 而且根本沒有一絲猶豫的意思。
說預言沒有在意是不可能的,因爲她腦中已經閃過幺娘與王聞的招式幻想,可是心臟在毫無預備的情況下被狠狠刺了一劍, 教她如何防備?
金倉鼠低聲吼道:“喻顏, 堅持下!”他金燦燦的身影輕輕一跳, 擋住藍魁揮手飛來的蛇龍戟。
可是瞬間, 場上的人不只多了一個, 李司、喻老爺、李正名、幺娘都已然在喻顏、金倉鼠的對面,做出一副輕蔑的姿態。
“以多欺少?”金倉鼠脣邊悽慘地笑笑,這時祈湖四周都沒有外人, 饒是他們幾個“前輩”將他們滅口,誰還知道這回事?
幺娘尖着嗓子笑道:“醒醒吧, 合你們兩人之力如何能敵得過我們?”
是敵不過。
卻還是要敵。
喻顏咬牙將膝蓋下面的金花□□, 頓時鮮血如注噴涌而出, 濺得她臉頰通紅。喻顏緩緩支撐着身體站起來,不論結果如何, 她此時要做的就是挺下去。
又是一番激戰。
當幺娘、李正名和喻老爺與藍魁、李司分站在外面,將他們圍住,喻顏和金倉鼠便頓時感覺到壓抑。好像胸口悶着透不過氣來,他們如豺狼餓虎一般的眼睛泛着異樣的光芒,好像飢餓了幾天幾夜的狼看見獵物的時候, 那種邪惡, 興奮和激動。
李正名的“狜凌十二式”, 喻老爺撒開的金鉤網, 其中一項便足以讓喻顏和金倉鼠用生死去拼, 何況,他們身後還站着藍魁李司以及擅長施毒的幺娘。
狜凌的十二式一旦施展開來, 饒是大羅神仙也逃不開。
看着李正名舞起長劍,他瘦長的身子外圍似乎有了一圈映像,顯得身姿越加修長。絢麗的紅光一閃,殷紅的劍氣放大數倍,他的長劍高過頭頂,緩緩地揮下。
一時間地震山搖。
彷彿整座山都要顛覆,碩大的石塊伴着“騰騰”的巨大聲響從山頂滾滾而下。
金倉鼠尖聲喝道:“你帶着冷淪明走,快!”
危及的時刻,喻顏怎能就這樣逃掉?何況即使此時逃出他們的範圍,肯定也是躲不過一時半刻。喻顏沒有動,只是握住了冷淪明的手。
徐徐的溫暖和涔涔的汗透過手心,好像這樣就將他們的身心相連在一起。只要此時在一起,生死又可另當別論。
秦於易一抹額上的細汗,扭頭對蒙嵩、廖木傾道:“縱然不願承認,但我爹生前確實作惡多端,我……我現在只恨不能上前去幫助喻顏!”
他這句話的意思表示得再明白不過了,蒙嵩和廖木傾立馬會意,早已是焦急難耐的廖木傾頓足便躍進場內。蒙嵩的赤紅刀掄起一道紅光,爲廖木傾打開一個空門,她剛剛在金倉鼠身邊站定,蒙嵩側了個身,也躍在喻顏面前。
可惜,情況並沒有太大的改觀。
本來,像李正名、喻老爺這般人物其心智便不是常人可敵。
只是短短的時間,衆人便不敵。秦於易看得只能在一旁暗自着急,卻無可奈何。他腦中空白一片,月柳之前和他說的話再一次閃現於他腦海:冤冤相報何時了?你不如在柳鎮修身養性,參悟天理。
何爲天理?
渺渺之道,秉着正義的門派卻在這裡自相殘殺。
讓他不知道到底該相信誰。
也許天地之初自混沌到今,都是弱肉強食,沒有所謂的正義和非正義,正義只是一個藉口,像樑正仁那樣秉承着爲江湖之安寧而所作的那些傷害別人的事,都只是建立於自我欺騙下的殺戮。
所以你不殺別人,別人就要殺你。你殺不了別人,就是被殺者。
秦於易猛地一拍腦袋:“我怎麼還在執迷?江湖爭鬥哪裡來的公平和正義?我只要助我所愛之人,只要我所愛之人都好好的活着,我還有其他什麼可琢磨的?”
他復看向場中,忽然有一種大徹大悟的感覺。只是,眼睛掃過冷淪明的時候,微微皺了一皺。
看冷淪明的神情掙扎,似乎陷入什麼不好的回憶之中。那神情他曾經見過,何止見過,秦於易苦笑了下,他當初也切身經歷了一回。當抱着樑正仁冰冷的身子的時候,那心下的不安和惶恐仿,佛明天就要與人同歸於盡。
可是,誰也沒有辦法冷淪明從掙扎中走出來。
喻顏最後看了一眼緊閉着眼睛的冷淪明,輕嘆了一口氣,握緊手中的煙波流水,慢慢地退後。
蒙嵩和廖木傾一番打鬥下來,體力大不如當初,金倉鼠的暗器似乎也快到了盡頭。
李正名看了看灰頭灰臉的他們,猛然發出一聲奸佞的笑聲來:“哈哈哈……”
“你們不用再作苦苦掙扎了。”
“不如早些束手就擒吧。”
幺娘掩嘴笑道:“死了你們這些禍害,江湖又能平靜幾年,哈哈……”
喻顏冷冷地回道:“你們白日做夢是否早了些?”
“這個江湖正是因爲你們這些顛倒黑白的狡詐之徒纔會陷入如此混亂的地步!今日,我縱是鬥不過你們,也值得以一死來咒怨你們!”
喻老爺道:“哼,丫頭,死到臨頭嘴還這麼硬!”
“爹……喻老爺,請接我一招!”
話未說完,喻顏揮出去的菸農流水如蓄勢已久的箭瞬間彈發而出。
喻顏之所以要挑喻老爺來過招,並不是對其懷有別樣的情感,只是她佔着自小與喻老爺相處,對其自然有些或多或少的瞭解,或許這樣減去廖木傾他們的壓力,對他們的存活又會多一份希望。
喻老爺興奮的眸光一閃。
“乖女兒,你出的招式多數都是我所教,還有何戰的必要?”
喻顏嚴肅道:“那便讓你見識見識我在屈祖教磨礪而出的武功!”她隨即旋身飛去,身姿矯健,尤若驚鴻。
喻老爺的眼眸的暗沉的顏色一深,也探身而起。
兩個人的身影瞬間如有巨大的吸力貼近,速度快得嚇人。彷彿不管結果如何,兩個人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啪!”
卻是劍柄折斷的聲音。
煙波流水竟被生生折成兩段!
“叮鈴鈴……”劍身在徐徐的清風下響起一陣陣清脆的聲音,似乎是鈴鐺相撞的優美動聽。
那一撞快得沒有人知道煙波流水是如何斷的,只知道,喻老爺和喻顏手上各持一半煙波流水,而且喻顏僵硬的身子定在半空中。
喻老爺的身影一閃,來到她身前,一手扼住她的咽喉:“爲什麼,爲什麼?”他一臉憤怒地咆哮。
“咯咯咯……”
金倉鼠抽身擡頭望去,喻顏的臉已經被憋得發紫。她嬌小柔弱的身軀直挺挺地被喻老爺單手扼住,好像在捏碎一根稻草般……喻顏沒有反抗也沒有求饒,悄無聲息,了無生機……她全身的經脈都緊繃住,彷彿都在蓄勢等待一刻,等待解脫的那一刻。
金倉鼠看不下去了,他躍上喻顏的身旁,運氣內力拍去一掌,手剛剛要觸碰到喻顏後背的那一剎卻又被什麼強大的力道震開!
“喻顏!你怎麼這般犯傻!”這一吼,是歇斯底里的一吼。
金倉鼠放下往日的風流瀟灑,他不顧一切地喊着,好像是在發泄。
喻顏使的是玉石俱焚的一式。她爲了讓喻老爺再沒有出力的機會,竟然選擇犧牲自己與喻老爺同歸於盡!她拼盡全力,把全部內力都灌輸在煙波流水之上,喻老爺接住煙波流水的那一刻,喻顏十幾年的功力全數都加載在他身上。其力之大,震斷了長劍。
喻老爺狂怒,扼住她的咽喉,只因爲任他武功再高也無法在這一時半刻將喻顏的全數內力化爲己有。男子是陽剛之勁,女子的陰柔之力,相生相剋,在他體內不斷反衝着,幾要衝斷他的血脈。
這種痛苦也沒有幾個人能吃得消。
如今,喻老爺將充滿力道的手扼住喻顏的喉頭,脖頸上那幾根脆弱的骨頭磕着,發出犀利的聲音。喻顏嘴角忽然微微張開,流出一點點不連貫的血珠,飄灑而下。
殷紅的血滴。
血一般的殷紅的夕陽之景。
彷彿夕陽西下的晚霞都是被她的鮮血所染透的。
“喻顏!”
金倉鼠、廖木傾、蒙嵩、秦於易一齊大喊。他們的眼眸柔得化不開,神情悽美至極。
此時衆人的注意都放在喻顏和喻老爺身上,誰都不能不爲喻顏這樣柔弱的女子折服,但誰也沒有注意,底下,玄色的身影迅速的一晃。
更快的卻是一聲祥和的佛音:“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