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一滯。
頓時呼吸變得極其困難。
喻顏難以相信地捂嘴, 看到這個一直以豪爽、幹勁的姿態出現的人竟然被打得當場吐血而死。
如果金陵煞主還有哪怕只有一口氣,都會暴跳如雷,蹦起來怒罵:“妖女, 就你這綿薄之力, 即便是再來一掌我也撐得住!”
可是一切都不是這般發展的, 金陵煞主畢竟還是直直地躺在地上了。
喻顏只得感慨人的一聲何其脆弱, 一場比試, 將一生都帶走,包括練得再好的武功,一失足便無可彌補了。倘若一生毫無遺憾倒也罷了, 但對死在追逐目標的人來說,卻又是極盡哀傷的。
孫啓宮忽然一喝:“喻府以媚術贏得比試雖然不算違規, 但總有違江湖道義, 倘若在場的各位一定要將媚術也加在武功的範疇之內, 那孫某也要在此討教一番!”
他神色肅穆,但眼角仍是有一抹驚豔的色彩被迅速隱沒。
喻顏捏緊手掌, 微微有些溼熱,竟是有些擔憂孫啓宮的性命了。她雖然對媚術沒有研究,但自小在喻府長大,對其還是有所瞭解的。這種不似一般武功的招式能蠱惑人心,任是你有三頭六臂, 只要定力不夠, 終究不是她的敵手, 即便……心有所繫。
好在孫啓宮早有防備, 兩人過招上百居然仍不分勝負。他冷凝着眉頭, 靜靜沉住心智,偏頭不去看喻卿那雙“含情脈脈”的杏眼。
南門一派人手不多, 甚不出百,但各個都是鐵錚錚的漢子,尤其講究江湖道義。孫啓宮一向重情義,金陵煞主性子直爽深得他好感,恨不能拜把子結交,不想盟主選舉還沒結束,時機未到,卻死在喻卿媚術之下,孫啓宮當即站出來要駁回金陵煞的顏面。
喻卿故作怯生地笑道:“南門三絕果然名不虛傳,小女子都有些慌了……”
“你若怕了就放下長索,我姑且還能饒你一死!”孫啓宮仍念在對方是女子而招式間均有所保留。
喻卿吟吟笑道:“孫大哥怕是說反了吧?”她眼光一轉凌厲,長索慣出,圈住孫啓宮的手臂。
“雖然你是男子但不用武器就與我比試,卻是你自大了。”
孫啓宮乍然,瞠目看着那長索,忽然計上心來,振臂一扯,長索被他一圈圈捲住,瞬間騰身借力於地面飛起,猛地踹出兩腳,正中喻卿胸口。
“撲哧——”
喻卿連連敗退,碩然睜大的美目仍是飽含妖媚之色,卻更添一絲反應不及的恍然。
“好!”臺下衆人忽然驚醒過來,齊齊歡呼叫好。
對於喻卿連勝兩場,更多人因爲利益驅遣,不對喻卿再抱有什麼幻想,一想她在這樣風光下去於自己門派並不是幸事,尤其在乾鼎、金陵都敗走之下,情勢不免緊張起來。
孫啓宮無疑是給剩下的衆門派帶來了福音。
比試的勝負趨勢已經很明顯,樑正仁朝衆揮手道:“這一局勝負已經可見,擂主由南門一絕孫啓宮接繼。”
喻卿怔道:“不,結果還未可知,我非得要堅持到最後關頭!”
樑正仁不耐煩地喝道:“不用了,結果你知我知衆知,不需要再浪費時間了!何況天色有變,恐怕即有一場暴風雨將至!”
喻卿氣急敗壞地跺着腳還欲爭辯,卻被一人揚手打斷。
衆裡,那人氣息沉穩,威懾不減當年,卻分明是喻老爺。
“卿兒,可以了……”
只是一記凌厲的眼神,喻卿便不再言語,乖乖地從臺上下來,便是剛剛的極度不滿也尋不見絲毫。
喻顏看着喻卿緩緩走至人羣,深知這並不是喻府心生膽怯了,而是喻卿深知其父的個性,那心機深厚的男人這麼簡單就放棄比試,絕對是因爲他心中有更好的計謀,只不知他又有何打算。
“南門三絕都是俠士,在下狜凌李司,有意向孫啓宮討教!”
近些日子,狜凌莊因着護心丹被盜而許久不參與江湖事,如今到了盟主選舉纔不得已而出,不用說衆人對狜凌這一大門派有着新鮮神秘感,便是對李司也倍感同情。莊主交接儀式被迫中止,對於李司利益的迫害怕是最大的了……
看着李司的長劍,孫啓宮笑笑,朝下揮了揮手,淡然道:“請。”
南門二絕陳瑾默契地拋出一物給他,衆人注目看去,竟是一把烏黑髮亮的刀子。
只這一小動作,衆人雖都緘口莫言卻亦瞭然:孫啓宮絕對是不敢小覷李司的實力。
狜凌創始以來一直都以劍法的“快、狠、絕”著稱。與狜凌比試絕對是將性命懸於一線,將生死拋之腦後。
孫啓宮劃開一式“長門絕”,烏黑的刀子劃過絢麗的一道,刀氣劈至李司胸膛。
李司輕易地閃身就避開刀子的鋒芒,嘴角弧度不禁輕輕上揚:“孫啓宮,你可不能如此謙讓在下,李某恐怕會失手錯傷你……”
“那我南門認栽便是!看招——”
“錚錚錚……”
他二人幾番爭鬥,招式不下百招,卻不見一方有所懈怠時間卻過得不留痕跡。
喻顏轉眼去看那一炷香,已然燒了大半。
剩下那一段紅燃燒的速度似乎加快了許多,加之清風徐徐,喻顏差點就要以爲這是一場和局。
然而孫啓宮忽然一聲低哼,刀子滑落而下,他臉色大變,剎那間轉化了招式,兩手如虎爪刨向對方。
李司眼泛精光,沉聲以對,但手中長劍也不含糊,刺開一條險路,直取對方稍露的空門。
二人都匆匆不計後果地奔至對方,倘若有一人動作夠快,那便是贏家,倘若差了絲毫,那他們凝聚在手掌、長劍上的功力將在一瞬釋放,如此定叫兩人都討不了好處,怕是兩敗俱傷也未可知。
他二人的意圖如此明顯,衆人的臉色均是一變。
忽然一道悠揚的鳴聲響起。如笛如簫,空靈婉轉、曲折纏綿。
而此曲聽在衆人耳邊卻是聒噪至極。
孫啓宮和李司同時硬生生停住身形,收勢護住心脈,未免受鳴聲干擾。
但擂臺上下並不是人人都有卓越的內功,終於有人忍不住爆發出一聲嘶吼。
“啊——”
喻顏周身全無異樣,耳邊的音樂明明是妙美至極,怎麼……詫異地看着衆人捂着兩耳,面色漸漸泛着鐵青色。
“啊,救我——”
一人死命地抓住喻顏曳地的裙裾,口中狂呼“救命”。
他話還未說完,喻顏忽然大叫着掙脫他的鉗制跳開:“你,你,你……”
要說剛剛這人除了臉上的神情恐怖還無異樣的話,此時他已是一副毒發將死的情景。
七竅流血!
紅得發黑的血一絲絲緩緩滑下,粘稠又釋放着腥臭。
空氣中泛着沉沉的嘶吼□□、愈加濃烈的血腥氣息,望着衆人都是一副莫名悲慘痛苦的模樣,喻顏忍住心下的反胃,卻禁不住一陣抽搐。
悠悠的鳴聲還在響。
清冷的風捲起地面污濁的氣息,徐徐而去。
四下,除了功力深厚的幾個門派代表,基本上懷着歡呼雀躍心情來一睹盟主選舉的平常弟子無一不橫豎在血地裡!
“轟隆——”天果然變色了。沉悶的雷聲一聲響過一聲,彷彿越離越近。忽然而至的滂沱大雨急墜,打在死去的屍體上,打散要凝固的血漿。
樑正仁也用深厚的內力護住自己的心脈,雖然周身氣息仍不免大亂,但相比較之下他已算精神體力不錯的了。
他向着四周一聲怒喝:“敢問閣下是哪位高人?”
“在下只是識字善曲的書生,勞煩樑掌門掛念。”
這聲音清冷不帶感情,隱隱從樹影后走出一人來。喻顏怔怔地望着他,這還是那個受傷慘重,幾乎連爬都要爬不起來的靈魄麼?
李司運功間已經認出他來,站起身來怒道:“你不是悅茶莊的掌櫃麼?”
“正是在下。”靈魄將手中的小竹片收在袖中,謙謙答道。
“你,原來是你!”
李司講話的語氣已經完全是肯定的陳述:“你在茶中下了什麼毒?”
靈魄搖頭道:“只是花茶罷了。真正厲害的是方纔那首引茶曲。”他周身帶着濃濃的書生儒氣,偏頭對衆人莞爾一笑,略顯蒼白的臉上展現了活生生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