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方源這般想,連顧衛卿也這麼覺得:賀琮是打定了要放逐她的主意。
方源動作很快,三天之內就收拾妥當,將顧衛卿送到了四十里外的王府莊園。
賀琮自是沒露面,方源極力周旋:“公子只管去,需要什麼叫人回來送個信兒,小人務必給您儘快送過去。”
賀琮把衛剛指給了顧衛卿,美其名曰是由她使喚,可在旁人看來這就是監視,生怕她一個不注意就金蟬脫殼,逃之夭夭。
衛剛更是一早就明說給顧衛卿:“王爺吩咐,若顧公子稍有差池,小人必以命相抵。”他對顧衛卿有救命之恩,如果她不在乎他的命,那就只管逃。
顧衛卿失笑:“我知道了。”卻並沒說會不會顧及衛剛的性命。
離了王府,顧衛卿倒是自在閒適了許多,賀琮沒明說要如何待她,既有衛剛在一旁虎視眈眈,又有方源裡外打點,莊子裡誰敢怠慢於她?
每天好吃好喝的供養,便是賀琮親自到此,待遇也不過如此了。
顧衛卿叫顧尚把他選中的十個五歲左右的男孩兒俱都送了過來。她親自過了目,對顧尚挑人的眼光還是挺滿意的,這十個男孩兒俱都穿着一樣的衣裳,生得面目清秀,想來再長歪也不會醜到哪兒去。
且各個都帶着機靈相,至於天姿到底如何,那得慢慢看了。
她把這十人叫到跟前來,問他們的年紀,按照從大到小,分別起名顧一、顧二……顧仕。
衛剛在一旁嘴角直抽,這顧公子也太會省事了吧?哪有這麼起名的?
顧衛卿瞥他一眼,吩咐他道:“你來替我把他們的名字記錄下來。”
衛剛情知自己剛纔的神情全落入了顧衛卿眼裡,她這是故意爲難自己呢。不過顧字好寫,一至十這幾個數字更是信手拈來,他雖然沒怎麼讀過書,但這點兒事還難不倒他。
衛剛果然依言握筆,飽蘸濃墨,刷刷幾筆,送到顧衛卿跟前:“卑職寫完了。”
顧衛卿連看都沒看,直接搖頭:“錯了。”
“哪兒錯了?”衛剛自己又檢查了一遍,道:“卑職讀書不多,可顧字認得,一至十也認得。”
我讀書少,顧公子你可別欺負人。
顧衛卿嗤笑:“說你錯你還不服。”她叫顧尚:“你重新寫一遍。”
顧尚朝着衛剛笑笑,果然上前重新寫了一遍,衛剛拿起來看了看,徹底沒詞了。還是一至十,可顧尚寫得是諧音,分別是:顧壹、顧而,顧山,顧肆,顧伍,顧陸,顧漆,顧柏,顧玖,顧仕。
他悻悻的道:“公子又沒說清,再說卑職哪有顧尚的心思多。”若是顧尚先寫,未必不會寫錯,因爲自己錯在先,他白揀了個便宜。何況他跟隨顧衛卿多少年了?不說把她心思揣摩個十成十,也得有六七成,豈是自己這個直筒子能比的?
顧衛卿道:“你不服?”
衛剛點頭。
顧衛卿笑道:“原也怨不得你,你本就不擅此道,拿你和顧尚一較高下確實不公平。這樣吧,這十個孩子就交給你,測測他們天分如何,以後由你教他們學習武藝,如何?”
衛剛求之不得。
他雖近身保護顧衛卿,可一來王府如今大肆張羅喜事,誰都猜着顧公子要失寵,哪個還管顧衛卿?她又搬到這荒僻之地養胎,壓根沒人往她身上想,是以雖說保護,可成天芝麻大點兒事都沒有,衛剛早就待得手腳都癢癢了。
但他不放心顧衛卿,生怕他眼裡不見,她就跑了。
顧衛卿添了一句:“你訓練他們時,我會在一旁坐鎮。”時刻不離他的視線範圍左右,他總該放心吧?
衛剛忙躬身道:“多謝公子體諒。”
顧衛卿說是坐鎮,可不是看熱鬧,他見衛剛按部就班的教孩子們蹲馬步,就是一皺眉。衛剛如今察顏觀色的本事大漲,立刻不恥下問:“公子有何高見?”
顧衛卿道:“你這麼教他們不行。”
衛剛:“……”您能不能別這麼一口就把我的辛苦全否決了啊?誰學習武藝不是從基礎做起?這練武是長年功夫,不是說一蹴而就的。
顧衛卿知道他不服氣,道:“我沒指望着他們各個練成你這樣的身手。”
衛剛聽她這話裡暗藏的讚賞之意,只覺得身心舒服,回過神來又是一凜,忙問:“公子的意思只是教他們強身健體?”如果只是這樣,由他來教未免有些牛刀小試啊。
顧衛卿單手支着下巴,看着這十個孩子,道:“不只是強身健體,還要磨練心志。”
衛剛不解:怎麼個磨練法?
顧衛卿悠悠一笑,嘴上說着“容我好好想想”,可衛剛就是覺得她已經胸有成竹,且這想法一旦實施,必定不是那麼好過關的。
她說磨練,是真磨鍊,每天只給兩頓飯,且每頓只有兩個饅頭,每天的訓練項目倒有十幾項,除了蹲馬步,還有跑、跳、對打、擲物、爬樹、攀山、游水等等。
誰在每項中獲第一名,多加一道菜一個饅頭,獲得第二名,只加一道菜,獲得第三名,則只加一個饅頭。
第四名到第七名,對不起,只有幹看着的份,後數三名則要被罰頂着水罐站一個時辰。
不到半個月,這十個小男孩兒像狼崽子一樣,眼睛裡泛着綠油油的光,當然不只是看見好吃的那種渴望,而是對拔得頭籌的勢在必得。
連衛剛都心驚,顧公子這種磨鍊人的方式實在是前所未有,她抓住了人本性的東西,摒除了人的惰性,逼着人不停的超越超越再超越。
超越別人還不夠,還得超越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人趕上來將自己拋到後面。捱餓還是次要的,等到了後頭便涉及到了顏面和自尊,他們都知道如果表現得特別優秀和突出,顧衛卿能給他們的獎賞遠遠超乎他們的想像和預料。
但成效是顯著的。
周萱過來看顧衛卿,她開玩笑道:“我以爲你不定得憔悴成什麼樣呢,哪成想你自己倒是挺會玩麼?”等見到了這十個孩子,她更驚訝了:“你這是訓練人呢還是訓練狼幼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