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歡喜有人愁,世情從來如此。
聽說能夠回家了,顏若自是歡喜不及。
可胡小三兒就一個頭兩個大,這是王爺的吩咐,又有方源親自督着,他不敢犟,可也捨不得顏若——這好不容易有點兒家的樣子了,一應物什都置辦了,妻子也有了,過個一年半載,再添個兒子或是女兒,這家就算圓滿了,怎麼一個驚天霹靂下來,他就家破、妻離了呢?
可惜他滿眼的不捨和心痛,顏若瞧不見,他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她挨在顧衛卿身邊,神情愉悅,難得的展現了多日不見的笑容。
她這一笑,容顏越漸明豔,看得胡小三兒更是氣急。這如花似玉的媳婦可是他的,他的!
胡小三兒蹲在門口,不住的長吁短嘆。
顧衛卿對他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想法。要說可恨吧,確實可恨,誰讓他巴巴的做賀琮的走狗,這麼急就把顏若變成了他的人?他是打着不能叫“煮熟的鴨子飛了”的主意,可她偏要讓他明白,這萬事不離個理兒字,他也想跟他家主子似的先斬後奏,做夢。
可要說可憐吧,也確實挺可憐。顏若雖然一臉愁苦,可顧衛卿看她身上穿的衣裳都是新做的,所用物值也都煥然一新,氣色也不錯,顯見得是胡小三兒將她照料的很好。
看他神情,那是一百二十個不捨,如果不是自己在顏若身前擋着,估計他都能上來拉人不許顏若走了。
饒是認了命,他那眼神還是可憐巴巴的,跟被遺棄了的大狗似的,不受控制的往顏若身上溜。
顧衛卿別了臉不理他,扶着顏若的手臂道:“走吧。”
顏若點頭,摸索着把手裡的小包袱拿上。
顧衛卿到底還是問了一句:“都收拾好了吧?就算落了也沒關係,不要也罷。”
顏若還是隻點頭。
顧衛卿扶着她往外走,胡小三兒站起身,跟在顏若身後,可憐兮兮的道:“娘,娘子?”
顏若臉色瞬間發白,往顧衛卿身後躲了躲。
顧衛卿登時變臉:“你再敢胡沁?誰是你的娘子?”
“我——”胡小三兒苦着一張臉,道:“顏,顏姑娘,我,我能和你說兩句話嗎?”
顧衛卿看一眼顏若,顏若只把臉遮了,搖頭道:“表哥,咱們走吧。”她一句話都不想和胡小三兒說。
胡小三兒失望之極,他道:“顏姑娘,我就想問問,你就當真這麼瞧不上我麼?我究竟哪兒不好?你說出來,我可以改。”
顏若畏縮着不肯回話。
顧衛卿也頗爲無奈。但顏若一向嬌弱,再怎麼樣她也只會維護她而不是偏向胡小三兒,當下便板着臉道:“讓開,我表妹和你沒什麼可說的。”
胡小三兒十分悲憤:這種做了許多,不但收不到一點兒回饋甚至不被對方領情的感受,實在是太憋屈了。
他特別想問一句顏若:“你眼瞎,心也瞎嗎?我對你哪兒不好?你說走就走,一點兒留戀都沒有?甚至到現在你連句話都不肯跟我說?我知道你害怕,可我到底也沒對你怎麼樣?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也做了好幾天的夫妻了,我就不能得你一句話?”
顏若又氣又急,捂着臉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顧衛卿這個氣:是沒人攔着她,可這胡小三兒也不是個慫包軟貨,這話噎得人難受啊。她瞪眼問着胡小三兒:“憑什麼你想對誰好,誰就得必須對你好?你同我表妹到底怎麼回事,別人不知你自己不知道嗎?你就算誠心要求娶我表妹,也不該用這種方式,合當請了媒人,上門說媒,兩家長輩都同意了,還要合了生辰八字,下聘、納吉,一應程序都走完了,你八擡大轎上門迎娶。像你這種稀裡糊塗,就想娶顏若爲妻,你怎麼想得來着?”
胡小三兒道:“我當然可以請媒人登門說媒,雖說我沒什麼權勢富貴,可我也頗有積蓄,聘禮還是拿得出來的……”
顧衛卿:“……”誰跟你說讓你提親來着?
她拉着顏若就走。
胡小三兒在後頭緊追幾步道:“顏姑娘,你等着我,我一定請建寧府最好的官媒登門提親。”
顧衛卿:牛皮不是吹得,他自己有人身自由沒有?就敢口出狂言?
顏若卻是嚇得不得了,在車上一直問顧衛卿:“表哥,怎麼辦?我不想跟着他。他要真提親怎麼辦?”
顧衛卿安慰她:“他就是那麼一說,不會的,再說舅舅也未必會同意。”
顏若淚嘩嘩的往下流,道:“誰知道呢,他……他萬一真提親怎麼辦?爹那個人,只要有銀子,有聘禮,什麼人家他都敢同意。”
顧衛卿心道:你是真瞭解你爹。
別說,這種情況真有可能發生。
她能把顏若救出來一回,不可能次次都救吧?這回是欺胡小三兒沒有婚書,下回真的三媒六聘,把顏若娶回去了,她顧衛卿還狐假虎威,還能強逼着人家夫妻分離不成?
顧衛卿問:“你對這胡小三兒,到底怎麼想的?”就像胡小三兒問的,他哪兒不好?或者說,顏若究竟想嫁個什麼樣的男人?
顏若說不出什麼來,只咬着帕子哭:“我不願意,我就是不願意,我這輩子也不想嫁人。”
顧衛卿嘆了口氣。這男女之事,最是一筆糊塗帳,哪裡能說得清?真要兩情相悅,除非話本里找去,否則哪對夫妻不是父母之命?到最後淪爲怨偶,可也舉案齊眉,湊合一輩子。
她勸慰顏若:“你不願意就算了,我就是白問問,這不是和他再沒關係了嘛。他說的話你也不必放在心裡,一則他未必肯提親,二則就算真提了親,你同舅舅、舅母好好說。只要舅舅不同意,他提也白提。”
話是這麼說,可顏若哭了一路。
她一個小姑娘,斷斷沒有自己決定自己親事的道理,這種事,她怎麼和爹孃說?
再說,說了有什麼用?娘性子軟,一向都是爹說什麼就是什麼。爹呢?又是個最要面子,可骨子裡最貪婪最虛榮的人,他豈肯聽自己的一言半句?
顧衛卿聽着顏若細弱的哭聲,有一種自己做錯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