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剛在門外通稟:“回王爺,蘇朗求見……顧公子。”
顧衛卿作勢起身:“王爺,草民去去就來。”
賀琮懶洋洋的道:“你們還有什麼機密軍國大事要密謀不成?”
還密謀,她想死麼?
顧衛卿道:“王爺說笑,草民能有什麼機密?這不是怕擾了王爺潛心好學麼?”
賀琮嗤笑一聲,道:“既無不可揹人言,叫他進來回話就是。”
顧衛卿爲難的道:“這,不太好,蘇兄是草民義兄,並非草民奴僕,豈有如此怠慢之理?”
賀琮聽這話就來氣,一手撐桌,一手托腮,問顧衛卿:“合着本王連蘇朗都不如了?”
真論起來,他還真是不如蘇朗,好歹那也是義兄,他算什麼?
顧衛卿卻不敢真這麼回,忙道:“怎麼可能,王爺是草民的……嗯,親近之人。”實在沒什麼好名頭可給他安了。
賀琮這才稍微有些滿意,捺着性子解釋:“是本王叫他進來回話,可還算怠慢?”
“當然不算。”既如此,顧衛卿可不敢坐着,賀琮卻不叫她起,揚聲吩咐衛剛:“傳。”
顧衛卿頗爲不安,賀琮道:“你沒事瞎蹭什麼蹭?蹭出火來你管滅?”
“……”顧衛卿氣得:他怎麼這麼不要臉呢。
怒視了他一瞬,委婉的道:“有王爺在,草民豈可如此無禮?”
賀琮一言不發,只專注的盯着顧衛卿看:他就是故意的,她能奈之何?
顧衛卿不肯與他的眼光對視,只垂眸看桌案,倔強的抿緊了脣。賀琮終是道:“卿卿冰雪聰明,又最識時務,無需本王多說吧?”
顧衛卿擡起臉,眼神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東西,道:“草民當不得王爺如此誇讚,蘇兄確實無辜,從頭到尾,都是草民算計他在先,還因此壞了他的姻緣,草民自認不是好人,但世情道理皆在,是草民負他在先,這是事實。王爺是深諳人性之人,想必草民未盡之言,王爺早就勘透了。”
她有負於蘇朗,若賀琮一意孤行的要當她面羞辱、爲難蘇朗,她只會越發歉疚,結果就是更會想方設法的彌補於他。
賀琮咬牙道:“你激本王?本王從不受人要挾。”
當他不敢弄死蘇朗是怎麼着?他怕她歉疚?怕她彌補?弄死了蘇朗,她彌補給誰看?
顧衛卿垂眸道:“草民何敢?只是就事論事,還望王爺體諒。”
他體諒誰?體諒她還是體諒蘇朗?亦或是體諒他們兩個漸生的情愫?剛纔的耳鬢廝磨彷彿都成了猙獰的惡鬼,明明她還在他懷裡,餘香猶在,可卻生生幻化成了利劍,冰冷而血腥。
賀琮戾氣從生,他真想一刀捅死她再捅死自己。
咬咬牙,賀琮道:“有些人永遠不知進退,適時讓他知難而退,保全他一條狗命,你應該比本王樂見纔是。”
顧衛卿沉默了。
她曾經還有奢望,如今被賀琮堵住退路,她有點兒茫然,半晌擡頭問賀琮:“王爺,囚犯亦有刑期,或三年五載,或十年八年,再不就是刀剮斬殺,敢問草民可有刑滿釋放之日?”
他替她畫地爲牢,這一圈就是一輩子?
賀琮眼睛微眯,眼裡全是銳利的箭,若有實質,早把顧衛卿射成篩子了,他冷凝的道:“你說呢?卿卿一向不是天真愛抱幻想的人,今天怎麼倒說起這種不切實際的話來?”
把她放了,讓她招蘇朗做贅婿?她怎麼想的來着?換成別的男人也沒法忍受這種結果,何況是自己?
意思很明白:不可能。
顧衛卿沉悶的道:“草民明白。”
蘇朗大步進門,聲音裡滿是歡欣鼓舞:“玉卿,客人都送走了,酒樓的錢也已經結了,盤盞都已收好,並無打碎丟失,你……”
他一擡頭就看見了坐在書案後頭的賀琮,對上他那張半帶譏嘲的臉就是一怔。賀琮的神情實在太不可一世,讓人看了就不免咬牙切齒。
微一垂頭,對上顧衛卿略顯驚愕的眼神,蘇朗一下子就結巴了:“玉卿,你……我……”好像來得不太是時候。
顧衛卿半伏在賀琮身後,白晰纖荑還握着他的大手,兩人的手同時落在一柄算盤上,姿態極爲親密,看得他眼中冒火。
顧衛卿站起身,卻仍然若有似無的貼在賀琮身上,微微含笑道:“嗯,你做得不錯。”
若沒賀琮,得顧衛卿這句誇獎,蘇朗不知有多亢奮,可此時隔着個賀琮,他渾身都不自在,想說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在賀琮那嘲弄的眼神裡,他乾巴巴的道:“多虧了顧尚,蒙他處處指點,不吝賜教……”
顧衛卿淡淡的道:“嗯,是我吩咐他的,你痞氣甚重,於待人接物上多有不如,顧尚爲人機靈且沉穩,由他帶帶你,事半功倍。”
一句話打擊得蘇朗自尊心碎成了冰渣,掉到地上,滲透出來的冷意也讓他不堪忍受,他情不自禁的垂下了脖頸,道:“呵呵,看來我任重而道遠啊。”
他以爲他已經足夠努力,他以爲只要努力了,就能離顧衛卿更近一些,可由她輕描淡寫的說出來,他才明白,原來一切都在她的預料和掌控之中,身爲男人的尊嚴過於脆弱,這種挫敗比他站着,賀琮坐着,用一種悲天憫人的眼神睥睨着他還讓他難受。
顧衛卿倒是道:“凡事莫急,從前是我咄咄逼人,沒的倒讓你跟着焦慮。”
蘇朗一怔,隨之一急,從前顧衛卿對他極其嚴厲,但隱約中透露着要重用他的信號,如今猛的放鬆,似乎是計劃有變。
他不禁道:“你當真要另尋承接顧家茶技之人?”
顧衛卿頓了頓道:“正在考慮、籌劃之中。”她對蘇朗無形之中生出了戒備,不肯同他詳細交待她的想法。
蘇朗脫口而出:“顧伯母不會同意的。”
他倒是瞭解。
顧衛卿淡淡的笑笑,道:“母親早晚會理解我的苦衷,窮途末路,不得不如此,只可惜蘇兄生不逢時,若是十年之前你我便是結義兄弟,只怕便無今日顧某之憂。”
蘇朗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