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璋聽人報顧衛卿居然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勃然大怒,他嚴令將四周戒嚴,派出諸多人手前去追查,要求務必把顧衛卿生擒活捉。
可顧衛卿就像失蹤了一樣,侍衛們一直搜到天亮,也沒查到任何可疑之人。
賀琮親自帶人去了周萱的住處,除此,顧衛卿也別無可求之人。
周萱大醉,回去後說一直酣睡,侍女聞聽賀璋前來,紛紛出迎,賀璋揮手,徑直闖進去,問:“周萱呢?”
“還在睡,奴婢喚她來迎駕。”
“不用。”賀璋毫無顧忌的徑直闖進周萱的內室。周萱內室極盡奢華,誰也不明白賀璋的心思,他只是冷眼瞅着周萱裝瘋賣傻,和他送去的男人日夜尋歡,根本不屑於碰她一下,甚至話都懶得多說,可他又一反常態的待她極爲盡心,一應吃穿住行,比太子妃柳氏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惜周萱眼盲,無論白天或是黑夜,她這裡從來都黑沉沉一片,照周萱的話說,她是瞎子點燈白費蠟,何必多此一舉?
賀璋對她早就麻木之極,只要她想作,愛怎麼作就怎麼作,橫豎她也逃不出他手心。
賀璋進門時,一腳踢到凳子上,發出刺耳的聲音,周萱從榻上驚醒,問:“什麼事?”
沒人回答她,只有賀璋惱羞成怒的聲音:“點燈!”
燭火明亮,將屋裡照得亮如白晝,賀璋看清楚榻上只着單薄石榴紅的中衣,披散着一頭黑亮的白髮,素手半卷粉色牀帳,一張雪白精緻的容顏正對着他。
她眼眸漆黑,卻沒什麼神采的望着前方。許是半夜被驚醒的緣故,她臉上是無可掩飾的脆弱無依。明知道這一切都是僞裝,可每一次猝不及防的看到這樣的周萱,他還是會不受控制的被短暫的迷惑。
賀璋並沒上前,只吩咐人:“搜,仔細搜。”
大概聽見了雜亂的腳步,周萱臉上現出恐懼的神色,她倏忽間退到牀裡,只留下一縷粉色的淺煙。
她這裡本就不大,很快便裡裡外外的搜了個遍,沒有,什麼都沒有,別說顧衛卿了,這裡就那麼幾個服侍周萱的人,一打眼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沒有多一個,也沒少一個。
揮退了人,賀璋來到榻前,對裡面的周萱喝道:“出來。”
周萱膽怯的探出頭。
賀璋無視她懦弱的神色,道:“顧衛卿人呢?”
周萱一臉茫然。
賀璋冷笑:“只要你說出她在哪,孤放你走。”
周萱心跳驀然加速,她就是再不相信賀璋,對自己的前程再絕望,可賀璋乍然開出這樣優厚的條件,還是不免要動搖。出賣一個顧衛卿算什麼?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好人,在某種程度上,沒什麼人和事能阻礙她追逐和爭取自己的利益。
可惜……
周萱搖頭:“我不知道。”
賀璋不信:“你對她瞭解多少?你們之間的情份又有多深?以你的猜測,她會在哪兒?”
周萱一徑搖頭,她對顧衛卿能有什麼瞭解?她們之間又哪來的情分可言?
賀璋大怒,卻極力按壓性子,試圖勸服她:“她逃不掉的,你不如,孤早晚也能把她揪回來,你現在說出實情,非是背叛,反倒是能讓她少受些皮肉之苦。你一向也算知孤甚深,孤並無害她之意,只不過想借她生出些事端而已。如果你還不放心孤,孤可以給你個機會……”
周萱眼睛亮了亮,問:“你肯給我什麼機會?”她這會兒倒裝癡作傻了?可賀璋沒心情分辯這個,他本來也不信她,便道:“孤可以給你走的憑證。”
周萱搖頭,眼裡忽然就含了淚,她道:“我還能去哪兒?如今只剩我孤身一人,我連個依靠都沒有,其實我真的沒那麼想走,我最怕的是你攆我走。太子殿下……”
她聲音驀的放柔,眼中含情,往前靠過來,道:“我只有一個要求。”
賀璋嫌惡的往後退了一步,卻在將要說出口之前把脣緊緊閉上:不可能,不可能,別當他是傻子是蠢貨,他壓根對她一點兒慾念都沒有,從前她如花般嬌豔,清清白白的一個,他就壓根沒想對她做過什麼,何況現在她污泥淪落,骯髒齷齪不堪,她哪來的自信,認爲他對她還有什麼心思?
可他不能說,只能極盡溫和的道:“你只管說。”
周萱涼涼的笑,道:“你撒謊,你不會答應我的,你看,我想靠近你一步都不能,你心裡對我滿是嫌惡。”她聲音忽然就尖利起來:“我早想死了,可你這個變態卻不答應,至於顧衛卿,她是死是活跟我有什麼關係?你以爲她故意和我搭訕是爲的什麼?她纔不是爲了救我,她對我也沒那麼多同情,她有多自私,別人不知我會不知?她就是爲了亂你心智。你別當我還存着癡心妄想,以爲她會救我。即便你不把我如此圈着關着,也沒人會來救我,她們都只會看我笑話,輕賤我、諷刺我、侮辱我。這世上除了我爹孃和兄長,就再沒人肯爲我付出真心。你不要妄想從我這套出什麼,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願意守株待兔,你就守吧,總之我不知道。”
她唰的一晃牀帳,整個人立即就縮了進去。
賀璋暗自吸氣。其實他們兩個都明白彼此,就像他明白周萱始終裝瘋又怕死一樣,她也明白他對她會是什麼態度。唯一不同之處,大概就是她是女人,她比他存着諸多不切實際的幻想,其實只要他裝一裝,她或許就相信了。即使不相信,她也會自欺欺人的當成真的。
賀琮坐到榻邊,一手撩起牀帳。周萱半伏着爬在枕上,肩膀細弱起伏,在無聲的低泣。賀璋扳着她的肩,稍微用力,她便撲進他的懷裡。她太瘦,也太輕,彷彿沒什麼重量。
賀璋極盡好脾氣的道:“孤沒有,只要你說出實情,孤,什麼都答應……”
賀璋沒能把話說完,周萱精緻的臉已經變得扭曲而模糊,他眼睜睜的看她俯在自己耳邊,心中仍是嫌惡得厲害,卻再也沒力氣把她推開,只聽她冷森森的道:“是嗎?可惜,我再也不會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