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琮沒讓顧衛卿爲難，早飯還沒用完，王府裡便打發了兩個乳孃帶了兩個孩子慣用的一應物什過來，且對顧大太太也都恭恭敬敬的，只說是奉了王爺吩咐，前來照顧兩個孩子。
顧衛卿把小長言單獨叫到書房裡，打量着她細嫩的容顏，硬着心腸跟她商量：“小囡囡，你也是個大孩子了，想必也見過別人家的爹孃都是什麼樣？”
小長言還真見識過，她怯怯的點點頭，有些欲言又止的道：“別人的娘，都不像娘這樣……她們都溫溫柔柔的，穿着裙子，頭上戴滿金光閃閃的首飾，指甲上塗得鮮紅，平素除了待在內宅，輕易門都不能出。
不像自己的娘，一出門就是好幾年。爹總說娘有大事要做，可別人的娘怎麼就不用做這些大事呢？
顧衛卿笑着摸摸她的頭，道：“是啊，所以，娘和別人家的娘不一樣，爹也和別人家的爹不一樣。”
小長言點頭表示懂，畢竟每次有人見爹，都是點頭哈腰的，生怕得罪他。他們臉上帶着笑，看得她都覺得難受。偶爾爹一板臉，一挑眉，他們就神色驟變，一副天塌下來的模樣。
他們都說爹是什麼王爺。她也問過爹，王爺是什麼？爹說王爺是陛下之子，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有着無上的榮耀和權利，而這些尊崇都是血緣帶來的。
還說她是他的女兒，所以她生下來沒多久就被封爲郡主，將來也是萬萬人之上，誰見了她都得俯首叩拜。
她不知道萬萬人之上有什麼好處，但起碼這種虛榮對於她這個年紀的小女孩兒來說還是挺容讓讓人滿足的。
府裡有人曾經磨牙，說她不是王爺的嫡親女兒，在她年紀小時還曾作顏作色，說她是鳩佔鵲巢，結果沒幾天那幾個人就不見了蹤影，爹甚至屢次當衆說自己就是他的女兒，嫡親女兒，府裡看她眼神詭異的人這才消失了。
小長言越發在乎自己是“郡主”這一點。她隱隱覺得，想要不被人輕視不被人欺負，“王爺的女兒”還是很實用的。
像顧壹他們十個，雖然也姓顧，她也管他們叫哥哥，他們還是孃的義子呢，可在王府裡，就沒多少人真正把他們放在眼裡，看他們的眼神和看府裡最忠誠、最聽話的侍衛沒什麼區別。
爹曾經說過，他們十個，是娘特意收養的，就是爲了將來做自己的左膀右臂，以後他們要唯自己之命是從，也就是說自己可以左右他們的榮辱和生死。
在小長言幼小的心裡，已經有了粗略的比較，那就是孃的身份遠遠要比爹的低微，跟着爹，她可以活得無比肆意，可跟着娘……卻未必，就像現在，孃的家裡，她自己住得比較安心、比較舒服，可對於自己來說，這裡就太小、太寒酸、太簡薄了些，她住不習慣，雖然顧大太太對她也十分疼愛，可小長言還是不適應，她特別渴望回到王府裡，只有那裡纔是她的家。
顧衛卿也不知道小長言能明白多少，只能繼續道：“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娘和爹不能在一起。”
小長言低頭不說話。
顧衛卿狠着心腸道：“娘想跟你說的是，如果你想和爹在一起生活，那就一直住在王府，以後那裡就是你的家。娘會隔三岔五帶着長愉去府裡看你，以後，你爹會給你娶個出身名門的貴女做母親，還會給你生下弟弟或妹妹……”
小長言擡頭睜着大眼睛道：“娘，當真會看去看小長言嗎？”
顧衛卿微微愣怔。儘管早就知道小長言雖小，卻也已經開始有了自己的主見，她很有可能會做出跟着賀琮這樣的選擇，可真等到她這樣決定的時候，顧衛卿還是覺得心裡空蕩蕩的難受。
她點頭：“這個自然，以後娘不會再去那麼遠的地方，只要有一空就去看小囡囡，再說，小囡囡也可以來看娘啊。”
小長言點點頭：“還有弟弟。”
在小長言那裡，顧衛卿遭受了最巨大的打擊，可在小長愉這裡，她又收穫了無數的安慰，小長愉聽說娘要留在這裡，他便無論如何也不肯再回王府，即使小長言拋出無數的誘，惑，他也不肯，只拉着顧衛卿的手道：“我要娘。”
娘對他來說是整個世界，而那個才見過幾面的爹，是屬於姐姐的，對他來說則是可有可無。
小長言十分遺憾，但這對於她的生活來說不算什麼損失，是以高高興興的和乳孃坐車回王府。
顧衛卿親自送小長言出門。
小長愉笑眯眯的朝她揮手：“再見。”
小長言也朝他揮手，囑咐：“想姐姐了就去看姐姐，我給你留着你愛吃的。”
顧大太太一直看馬車走遠了，不無抱怨的對顧衛卿道：“孩子小，什麼都不懂，你怎麼能聽她的意思，說什麼就是什麼？既然王爺把孩子給你送了來，甭管他打的什麼主意，總之小長言是上了顧家族譜的，你只管悄不蔫聲的養着就是了，何必非得送回去？”
顧衛卿怔怔然的道：“小囡囡不小了，我不想違揹她的意願，免得她將來懂事了，會因爲是我替她選擇放棄了身爲郡主的榮耀而怨恨我。”
“什麼怨恨不怨恨的，你是他們的娘，你做什麼都是爲了他們好，就算他們一時不領情，可時間長了，總能體諒你的苦心。”
顧衛卿低聲道：“我雖是他們的娘，可到底不能替他們做一生的決定。”
顧大太太想想還是覺得可惜：“要送也應該是把小長愉送回去，他可是男孩子，將來若得了王爺的喜歡，那可是小世子，將來整個逍遙王府都是他的。小長言不過是個女孩子，再好也只是嫁到別人家去，能抵什麼用？”
顧衛卿不想就這個問題和顧大太太多加討論，她私心以爲，小長言是女孩子，她比小長愉更需要郡主這個頭銜。因此只搖頭道：“世事變幻，誰知道明天會怎麼樣，想那麼多也沒用。現在長愉還小，離不得我，且等過幾年再說吧。”
顧大太太嘆息：“你可真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