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琮想要的“遠遊而已”,讓景帝徹底打消了對他的懷疑。他態度誠懇,不像是撒謊,且他雖目下無妻,但一直有傳言他與建寧的什麼顧衛卿打得火熱,又遲遲不肯接旨成親,很難說不是爲了那個女人。
況且孩子都有了兩個了,他死心塌地的只想娶那女人也算是性情中人。
景帝態度就闊朗起來,道:“胡鬧,你是皇子,既享是通天富貴,自然要擔起天下之責,朕豈能容你胡鬧?”
賀琮並不跳起腳來反駁,只道:“父皇保重,別爲不肖兒子們傷心。”
聽這話不祥,景帝問:“你又要做什麼?”
賀琮道:“兒子今日來,便是向父皇辭行。”意思是不管您同不同意,我都是要走的,區別不過是你同意,我便光明正大的走,你不同意,我偷偷摸摸的走。
從來人們想要什麼,心裡再渴望,面上都要做出再三推拒的情狀來,越是上位者越是如此,大抵不只是顏面上好看,而是以此突出自己和這件事的重要性罷了。
景帝雖然不再懷疑是賀琮害了賀璋,可對他假裝並不在乎太子之位仍然深表懷疑。他要走,景帝也就勉爲其難的道:“滾滾滾,你回去也別隻顧着你自己逍遙,聽說你那個船隊還不錯?若是有多餘的銀錢和精力,你把海防好好布布。”
賀琮倒沒推辭,反倒興致勃勃的道:“既是父皇對船隊也感興趣,不如給兒臣賜幅字,還有船隻打造等等諸多難題,父皇可否行個方便?”
以賀琮一人之力,船隻打造耗費銀錢不說,且質量堪憂,出海一去便是上萬裡,但凡有點兒小瑕疵就是沒頂之災,可若是全國之力來打造,自然就輕省得多。
景帝揮手:“那就都交給你吧。你走是走,可朕有個條件……”
顧衛卿從揚州被限制自由,一路到了京城,又耽擱了多半個月,她心急如焚,屢次探問太子殿下暴斃之案有沒個明確的結果,所有人都說不清楚,不知道。
終於等到了審訊的機會,顧衛卿長出一口氣,即使發現所謂的審訊只有賀琮一個人,她也認了。
賀琮裝模作樣的問了一遍她赴宴的情形,等說到她離開宴席,便再也沒見到賀璋,他也沒再追問。分明不像是懷疑她是兇手的模樣,她也確實不是兇手,可他也沒有拿她當成無罪之人的模樣,若果然認定她無罪,就該早些問清,好放她回去。
可賀琮就只是沉默,也不望她,也不說話,卻看得顧衛卿格外煩躁。她卻也不肯開口,只垂眸看自己搭在膝蓋上的手背。
見她仍是這般倔強,賀琮便知道再談也是沒戲,只輕嘆一口氣道:“你回去吧,若是願意,過兩天和我一同回去。”
顧衛卿應聲“是”,轉身要退出去。
賀琮就那麼目光咄咄的望着她的身影,眸中滿是落寞和失望,道:“你等等。”
顧衛卿戒備的望着他:“王爺還有什麼吩咐?”
賀琮呵笑一聲,道:“何敢?不過是有件小事,經查明,蘇朗並非是殺害太子殿下的兇手,你和他素有交情,他的去處,你總要過問一聲?”
顧衛卿神情放緩,道:“不必了,若王爺有好生之德,只需不與他計較便是,如今他有妻有子,自然知道該去哪兒。”
賀琮疑惑的問:“你……不要他了?”
顧衛卿哭笑不得:“王爺是指當年草民和他的戲言麼?當初我就不曾信過,如今彼此毫無干系,可以說是造化弄人,也可以說是情理之中,草民殊無遺憾。況且他本來與草民就不該有所關係,所以,還是各自過各自的,這句不要他,實在是擡舉草民。”
賀琮搖頭,悻悻的道:“你作此想,他可未必。什麼妻,什麼子,那曹珠始終沒名沒分,但凡他再動妄念,想來便是你容不下,曹珠也只能含羞忍辱的離他而去。”
不能說他鄙薄蘇朗的態度,可蘇朗對顧衛卿有着盡乎沒廉恥的迷戀,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他則做不到,所以十分憤怒。
顧衛卿聽這話十分不是滋味,她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賀琮。
賀琮倒是立時就懂了。她不是他,做不來爲了一己私利就破壞他人夫妻失和、家破人亡的事。
果然,顧衛卿道:“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跟草民沒關係,草民只知道自此之後和他天各一方,各自珍重就是。”
賀琮被指桑罵槐,倒也沒生氣,反倒有勇氣自嘲的道:“如今我和你倒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顧衛卿頓了下,道:“王爺何必做此傷感之語。”他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所謂的情,愛,誓言,也許在那一時那一刻,是無可否認的真心,可這世上沒有誰離不開誰,便是再傷再痛,頂多過個十、七、八年,那傷也不是傷,那疼也不疼了,尤其是等他再度有了嬌妻幼子,還有什麼是不能彌補的?
賀琮追問:“這麼說,只要時機合適,我很快就能喝到你的喜酒了?”
顧衛卿不答,只道:“王爺希望草民怎麼回答?”
賀琮啞然:“……”
“王爺若只盼着草民終其一生,孤獨終老,草民也不是做不到。”
賀琮當然是存着這麼個私心,可他說不出口。顧衛卿不管本心如何,她態度做得到位,表面功夫做得十分漂亮,他總不能落她下乘。
可到底不甘。
賀琮艱難的笑笑道:“自然……不會。”
顧衛卿深施一禮:“草民多謝王爺。”
她都走到門口了,手臂卻又被人拉住,賀琮滿面懇求的望着她:“我後悔了……”
顧衛卿神色不動。這世上最難買的就是後悔藥,因爲根本沒有,可那要看針對誰了,對於她這樣的布衣小民,一着棋差,便要賠上全家甚至全族人的性命,可饒是如此,她也只能義無反顧的往前衝。傷了,累了,疼了,活該,她根本不敢想“後悔”二字。
但對於賀琮這樣的人來說,他有任性的資本,說一句“後悔”,很多事就可以推倒重來,便是旁人不配合,他多少也有半成的希望。
尤其是她,她根本不會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