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守門小廝探頭出來,只見街上空無一人,只有錢婆子和中了邪似的,披頭散髮,在門口不遠處淒厲慘叫。小廝莫名其妙,伸長脖子喝斥道:“瞎嚷嚷什麼?中邪了?要叫滾遠點叫。”
錢婆子哪敢多嘴,就怕一不小心,讓人猜出端霓,致使自己一家老小,命喪無妄,喊了這一聲,已是後悔不及,忙將手上頭髮捲到袖子裡,低頭沒命似的跑了起來。
她回去就病了,又不敢聲張,連郎中都不敢請,只叫人請了個擅巫蠱的婆子,在家裡給她收了收魂。
顧衛卿尚且不知自己得罪的是誰,也料想不到會因爲這次的得罪,給自己招來多大禍事,他抽空去了趟舅舅顏素家。
顏家就是普通的農家,袓上留了幾十畝茶園,自顧大太太嫁進顧家後,顏家索性把這幾十畝茶園一併交到顧家打理。
顧大老爺去世後,茶葉生意一度受到重創,顏家見勢不好,便把茶園收了回來。等到顧衛卿重振袓業,顏家後悔當年的背信棄義,便又仗了長輩的身份,強行把茶園塞給顧家打理。
顧大太太固然恨家裡兄弟不給自己撐腰提氣,可到底是孃家兄弟,不能不拉拔,忍氣吞聲,和顧衛卿說盡好話。
到底是她的兒子,哪有讓自己親孃和親舅舅爲難的道理,是以顧衛卿並沒怎麼爲難顏家,就把茶園又收攏到了自己手裡。
顏素在家呢,聽說外甥來了,親自迎出來,笑得一張臉當午開的向日葵似的,拉着顧衛卿的手不叫他行禮:“玉卿啊,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我正說這些日子正是採茉莉花的時節,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忙得過來,想着過去問問呢,說話你就來了,快進去,快進去,你舅母新做的你愛吃的酒釀圓子,可是趕得巧了。”
顧衛卿溫和的朝着顏素施禮:“有些日子沒來了,舅舅、舅母都好?表兄、表妹們都好?”
顏素前頭帶路,道:“都好,都好,難爲你惦記着,你雖沒來,可禮一直沒少,前兒你送給若兒的話,她歡喜得不得了,還有那一匣子絹花,她說精緻得和真的似的……”
顧衛卿眼睛亮了亮,笑意也溫柔了些,道:“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表妹喜歡就好。”
兩人進了顏素的小書房,說了會兒茶園的事,顧衛卿道:“我記得表妹是六月的生辰,舅舅、舅母打算怎麼辦?”
顏若今年十五,正是及笈之年,按理是應該大辦的,可……
一提她,顏素的臉色就耷拉下來,臉上浮起無奈的苦澀,搖頭道:“和往年一樣,一家人熱鬧熱鬧也就算了。”
顧衛卿面露遺憾:“表妹……的生辰,還是應該好好辦辦。”
“唉,她那個樣子,便大辦,又怎麼好說親?都是鄉里鄉親的,誰家的事不都是清清楚楚,我也不好欺瞞哄騙……可太窮苦的人家,我也捨不得若兒過去受苦。”
顧衛卿點點頭。
顏素知道顧衛卿不會無的放矢,頗爲不解的問道:“怎麼?你有中意的人家?”無緣無故的,他不會隱晦的問起若兒的婚事。
顧衛卿也不隱瞞,徑直道:“昔年家母曾和舅母說過,若是表妹一直沒有合適的婚配,不若由我來照顧她。”
“這……”顏素猶豫了:“把若兒嫁給你,自然是最好的,一個是親侄女,一個是親姑母,我沒什麼不放心的,可你……”
顧衛卿立刻保證道:“我是什麼樣的人,舅舅打小兒看到大的,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我一定會待表妹好。”
顏家和顧家相比,家世可還差了一截呢,要真是把顏若嫁到顧家,顏素那是十二萬分的願意。親姑母對待親侄女,又是打小看到大的,平時就疼愛的很,就算做了婆媳,便是再壞也壞不到哪兒去。
顏家雖說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可還有四五個兒子呢,而顧家缺的就是男丁。這兩家結親,將來更好相幫,顧家也不好明面上苛待顏若。
但顏素老謀深算,凡事不管有利沒利,都得在心裡打幾個轉,想想爲什麼,怎麼做對自己最有利。
他問顧衛卿:“我也納悶呢,你也不小了,怎麼一直不肯說親?別說你對若兒一直揣着不可告人的心思。”說到後一句,顏素臉都沉下來了。他可別是驢糞蛋上下霜,光是表面光滑,內裡卻不中用,別是有什麼隱疾吧?
顧衛卿輕笑一聲:“剛纔舅舅也說了,鄉里鄉親的,前後也不差幾條街,誰傢什麼情況,誰不清楚?我若有什麼隱疾,舅舅會聽不到一點兒風聲?我坑誰都好,怎麼敢坑表妹?不過還是那句話,表妹但凡有一分希望,我都不敢冒昧奢想,還請舅舅和舅母好生思量,再做決定。”
他確實想娶顏若,但他不想娶了還要被顏家倒打一耙,說他坑了顏家,害了顏若。親事總要兩家都真心想結才成,但凡顏家有比顧家更好的選擇,顧衛卿絕對會退避三舍。
顏素摸着鬍子道:“可不就是這個理兒。我聽說,錢媒婆去給你說親,又被你拒了?這回說的是哪家?你爲何不同意?不是舅舅不通情理,故意要拿捏你,實是你表妹……我不也怕耽誤了你的好姻緣麼。”
顧衛卿倒不惱,道:“我是無妨的,只是怕害了表妹。錢媒婆確實替我說了門親事,但是不合適,我便拒了。”
顏素皺眉:“不是舅舅說你,你這性子也太倔了些,怎麼就是不合適?”
顧衛卿道:“媒人口,無量鬥,她們的嘴最擅誇張扭曲,說得天花爛墜,可內情未必什麼樣,豈是輕易能信的?我情願娶表妹,到底知根知底,也強似娶一個素未謀面,不知脾氣稟性的外人。”
他這話倒也沒錯。娶妻娶賢,若是不謹慎娶錯了人,那可是要糟心一輩子的事。
顏素沉吟着道:“話是這麼說,可你這一年不知拒多少門親事,自家人知道內情,外頭人難免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