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這樣刻意挑釁的目光,顧衛卿不爲所動,倒是蘇朗,怒不可遏,他第一個反應就是給賀琮一拳。
顧衛卿眼疾手快,按住蘇朗的手臂,沉着聲音道:“蘇兄——”
賀琮眼裡直冒火,顧衛卿剛纔那無意識的一扯,這一刻的一按,就暴露了他對蘇朗的維護之心。這蘇朗有什麼好,值得他如此維護?爲了這麼個人,他把和自己相見的時間推遲到明天?可見在他心裡,自己不是仇人,更沒佔什麼要緊的位置。
還他媽不如仇人呢,起碼痛徹心扉的恨着,也能充盈他整個身心,時刻念念不忘。哪像現在,自己是杯白水不?不能讓他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賀琮噙着絲絲涼笑,道:“我道你怎麼說今日有事忙呢,原來是和你的義兄喝酒敘話啊?相請不如偶遇,不如也陪本王喝兩杯?”
他挑破顧衛卿的小心思,看他如何應對。
顧衛卿卻沒有一點兒心虛。
賀琮不怕顧衛卿拒絕,他甚至巴不得顧衛卿露出屈辱的表情,好給自己施以屠手的機會。可誰想顧衛卿一點兒磕巴都不打,點頭道:“蒙王爺不棄,草民恭敬不如從命。”
喝酒而已,什麼陪不陪的,怎麼喝不是喝呢。
賀琮:“……”個不要臉的玩意,是真沒臉沒皮啊。
蘇朗本就是個渾不吝,他自是沒什麼可怕的,既然決心維護顧衛卿,自然他去哪自己就去哪兒,至於闖入的地界是不是龍潭虎穴,又有什麼要緊?
他甚至拉住了顧衛卿的手,低聲囑咐:“待會兒有什麼事,你只管跟在我身後,一切有我。”
顧衛卿擡頭深深看了他一眼,隨即又蹙眉道:“你當什麼地兒都是打打殺殺的麼?”
蘇朗擡頭瞟一眼前面龍行虎步的賀琮,恨鐵不成鋼的指斥顧衛卿:“你別拿誰都當好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他都能做出劫持你表妹的事情來,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也就你,總把人往好處想,早晚吃了大虧,哭都沒地兒哭去。”
顧衛卿無奈,關鍵問題是,把賀琮想得再壞又有什麼用?把他和蘇朗全部加起來,也只配有戒備之心,而無戒備之力。
走在前頭的賀琮一回頭,朝着顧衛卿一齜牙,皮笑肉不笑的道:“你這位義兄倒是個挺有意思的人啊。”挺知道護着他麼,不是說沒什麼交情嗎?怎麼這麼維護他?這是顧衛卿特意爲對付自己,臨時找的擋箭牌?
自不量力。
別以爲找了個人高馬大的就禁揍。
顧衛卿當成是讚美的話,朝着蘇朗一揚下巴,笑道:“王爺都覺得你挺有意思呢。”
“那當然。”蘇朗哼了一聲:誰稀罕他的誇獎?可一迎上賀琮那要吃人的眼神,蘇朗倒怔了怔:好像自己奪他所愛似的。
賀琮心裡這個氣啊,顧衛卿是不是傻啊?他瞧不出來自己的意思?怎麼還跟蘇朗黏糊在一起?
顧衛卿豈有不知賀琮心思的?知道他此時說不定對蘇朗已經起了殺心,因此打定主意,稍候就打發蘇朗離開。
賀琮的雅間要比顧衛卿剛纔包的雅間大得多,一張圓木大桌上,足足坐了十多個人,各個華衣輕裘,風度翩翩,俱是建寧府的文人雅士,甚至連季大儒的小兒子季子瑜都在。
雕花屏風後,衣香鬢影,管絃絲竹,正吹彈得熱鬧。
衆人望見顧衛卿,都面露驚色:他怎麼來了?
顧衛卿早知有扒開醜陋的傷口給世人看的一刻,倒格外的坦然,旁若無人的和熟識的人打招呼。
旁人倒罷了,他們一向自命清高,很是瞧不起顧衛卿,蘇朗就更別提了,他們是不屑與之爲伍的,甚至連看一眼都覺得污了自己,是以只當他是透明人。
季子瑜卻起身與顧衛卿行禮:“顧小兄弟?”他也納悶,幾時顧衛卿和逍遙王有這等深厚的交情了?就是他自己,雖然自詡風流,可多少也頂着自己老爹的名頭呢,否則王爺豈會搭理他?
顧衛卿恭敬的與他見禮,問道:“先生還好?師母還好?幾位師兄呢?”
季子瑜一一回複道:“都好,父親前些日子還提到你呢……”
顧衛卿面露慚愧之色,道:“我如今沾染俗務,無暇讀書,又時常被瑣事纏身,實在無顏見先生。”
季子瑜倒是十分感慨:“你何必妄自菲薄?人生在世,讀書固然高潔,可行商乃是行孝養家立業的根本,誰又能說你什麼不成?父親只是遺憾你學業未繼,十分惋惜罷了,你若不嫌他嘮叨,時常去瞧瞧他,也免他心中寂寞。”
顧衛卿恭敬的道:“敢不從命?小子這幾日便去。”
季子瑜與顧衛卿有過幾年同窗之誼,又是自家父親鍾愛的弟子,是以對他格外照拂些,雖說他是被王爺邀進來的,可王爺態度倨傲,想來他在王爺跟前也沒什麼地位。
怕他不自在,季子瑜便索性請他在自己身旁落座。
顧衛卿卻有幾分猶豫。賀琮叫他來,不過是興之所致,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心情很不愉悅,若自己不聽他吩咐就擅自落座,真怕他會當場抽風。
蘇朗則毫無這種顧忌,大喇喇的替顧衛卿加了把椅子,把他按坐下去,道:“坐哪兒不是坐?難不成你寧願坐在那些鼻孔朝天、自視甚高,目中無人,高傲透頂的人身邊?”
顧衛卿只能坐了,屁股還沒沾椅子呢,就聽賀琮陰涼的聲音道:“玉卿,過來。”
賀琮稱呼顧衛卿一向都只有“玉公子”一個稱呼,今兒冷丁把他的字叫出來了,顯見得他二人關係不一般。
顧衛卿不能惹他,只好起身。
蘇朗看不得賀琮把顧衛卿當成狗一樣的驅馳呼喝,心中不憤,一把將顧衛卿按下去,朝着賀琮道:“王爺厚愛,我兄弟二人擔當不起。若王爺認爲我兄弟二人不足以入席與列爲飲酒共歡,那我兄弟二人這就告退。”
不就是瞧不起老子嗎?老子也從未把你們看在眼裡,在老子心底,你們就是空有一副臭皮囊的酸腐文人,誰比誰高出多少去?
此處不留爺,爺也不強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