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萱不念舊惡,賀琮壽誕之日,仍然進宮向他道賀,轉身去柳皇后跟前晃了晃,並沒多說什麼。
她如今也不再是十七八歲的青蔥少女,年紀上可比顧衛卿還大着兩三歲呢,打扮得再嬌豔,也是中年人,對於柳皇后再嫌惡再看不過眼,也只是藏在心裡。
實在憋不住,她還可以跟賀琮抱怨,實在犯不着跟柳皇后本人開撕。
賀琮叫人留了口信給她,務必離京前知會一聲兒。周萱只一聲冷笑,說了兩個字“多餘”,但臨走前還是乖乖的跟他打了聲招呼。
賀琮這些日子憔悴了許多,但他竭力要裝得沒事人兒一樣,看得周萱毫無同情心。她道:“六哥,我明天就回建寧了,你還有什麼囑咐?”
賀琮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哪兒還用得着我囑咐?”
周萱呵笑道:“您還知道啊?既然沒有,那就祝我一路順風吧?”她又一本正經的懇求:“以後逢年過節,您要是想我了,就派人給我送點兒新鮮玩意,情我領了,恩我也謝了,可別勞動我千里迢迢再往回趕了吧?不瞞六哥說,我倒還想假裝自己十五歲,可到底這胳膊腿不那麼聽使喚,一路車馬,行程我已經安排得夠慢的了,可還是累,你要是還想讓我多活幾年,就替我考慮考慮,哪怕那一絲絲呢。”
直到走,她也沒再提顧衛卿的事,賀琮白準備了一肚子慷慨激昂的話,打算和她辯論來着,誰成想她根本不在乎。
ωωω▲ttκǎ n▲¢ ○ 等她走了,賀琮撫額嘆息。她哪是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她肯帶這一句話,也是看熱鬧的份兒大,而不是看顧衛卿有多可憐。
可偏偏他禁不起她這三兩句話的撩撥,憑白六七年的心理準備都白搭了。
賀琮接連輾轉反側三個晚上,才重新做了個決定:去她的吧,橫豎離得這麼遠,眼不見心淨,她愛什麼樣就什麼樣,她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他只當她死了。
可他也不過是想想而已,一等到衛剛再來密報,他還是第一時間拆看。不看倒還好,一看差點沒把他氣死,他十分懊悔怎麼就賞了周萱那麼多東西,還當她怎麼也有點兒良心,不成想她的心大概早就被狗吃了,回去居然勸顧衛卿“嫁人有什麼好?既然六哥不同意,你理他做甚,橫豎學我,養幾個面首,喜歡呢,就多留幾天,不喜歡,攆出去或是殺了都隨你”。
衛剛也不知道是傻還是故意,密報到這兒就斷了,賀琮翻來覆去看了好幾回,也沒找着第二張小紙條,這滋味可真是撓心撓肺,顧衛卿到底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建寧離京城遠,就算再快,衛剛的消息到這也得耽擱幾天,要是顧衛卿手腳快些,說不定這會兒面首都養起來了。
賀琮心裡抓耳撓腮,可面上還要裝得若無其事,也只有夜半無人,他自己睡不着飽受煎熬了。
顧衛卿自然沒答應,她回周萱的話是:“草民比不得郡主。”
只此一句,並無其他。
周萱笑她古板:“我早就說你這人矯情,你還不承認,你要是喜歡六哥,你就跑到他跟前同他直說,讓他給你後位,他要是不答應,你再跟他一刀兩斷,然後男婚女嫁。你要是不喜歡六哥,那就安心找個男人,踏踏實實過日子,你說你這不明不白的,離了他都六七年了,還這麼一個人單着,你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顧衛卿並無和她傾訴衷腸的嗜好,只微笑搖頭:“我並不是爲他守着,也不是苦着折磨自己,只是沒遇到真正想讓我招或嫁的那個人罷了。“
周萱道:“哼,稀罕管你,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這一年長言十二歲,聽了些風言風語,回頭便跟顧衛卿大鬧:“當年你不要我,把我扔下自己出海,回頭你又慈母心作祟,非要把我帶回來,你問過我的意見嗎?不是因爲你,我還待在逍遙王府,現下也早就是公主了……”
顧衛卿起初有些驚訝,到最後迎着她的義憤填膺也只是平靜以對,等她發泄完了才道:“你說的不能說不對,但我有我的理由,當初離開你是情非得已,後來要回你,也是想着你需要親孃的照拂。當然,如今你長大了,想要什麼,你自己心裡很清楚,我攔不了你什麼,只想告訴你一句話:這世上凡事都有代價,你想得到一樣東西,就必然會以失去某些東西爲代價。”
小長言發瘋道:“不用你假惺惺的教導我,我要去找我爹。我知道什麼纔是對我最好,你自己懦弱,願意跟人稀裡糊塗的過好多年卻什麼都沒落着,我不願意,我要爭取原本屬於我的東西。”
顧衛卿嘆了口氣,道:“你正在盛怒之中,我不想和你說,等你冷靜下來,我再和你談。”
不由分說,命顧壹等人把她請了出去。
這個時候的小家雀翅膀還沒長硬呢,刺倒是不少,雖然顧衛卿早料到或許會有今日,可真的發生了,她還是覺得心煩、心累。但她也明白,人生的路是顧長言自己的,她要去闖,自己雖是她的親孃卻也不能攔着,哪怕她撞得頭破血流,自己也只有默默旁觀的份。
母女兩個又談了兩回,小長言雖然明白了顧衛卿的意思,卻對她的話很是不以爲然:“你自己都沒得到該屬於你的東西,有什麼資格教訓我?什麼事都還沒發生,你那些杞人憂天都沒可信的證據,我無論如何也要自己去試試才成。”
顧衛卿放棄對她的苦勸,只道:“行,你要爲你的錦繡前程去奮鬥,我不攔着,你要走,我給你準備盤纏、行李。”
小長言有些驚訝:如果顧衛卿死活不放她走,她或許更有底氣,可顧衛卿如此平淡,她反倒心裡沒底了。
可話已說出口,就沒有回頭箭,顧長言帶了顧壹和顧而兩人,快馬加鞭,去了京城。
所有人都說顧衛卿:“你是怎麼當孃的?孩子的話你也當真?她不過是耍耍小脾氣,過兩天就好了,親母女哪來的隔夜仇,你怎麼真忍心放她走?”
更有人罵顧長言是白眼狼:“顧家養她十多年,她倒心心念念惦記那個面都不露的爹,真是狼心狗肺。”
顧衛卿一概不聽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