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琮不是個糾結的人,徐長風雖沒能替他決斷,但他心裡已經有了主意,暫且放下顧衛卿,他提起建船隊之事。
徐長風眼睛一亮:“這建議好,昔年卑職也曾設想過,只可惜都是紙上談兵,終歸化爲流水。呵呵,如今有了這詳細的建策書,不僅有幾年之後的設想,更有詳細的執行計劃,實在是完美無缺。只不知是誰向王爺提此建議,當真是高瞻遠矚,頗有見地啊。”
他對這人倒是起了興致,很想見見,認識認識,結交結交。
賀琮一笑,與有榮焉的道:“是顧衛卿。”
徐長風怔了怔,隨即道:“非是卑職妄議,王爺得顧公子一人,實是王爺之幸。”不論別的,就單論他腦子裡有這麼多奇思異想,便是王爺沒有癡心妄想,得他一人,能賺得富甲天下的財富,足夠賀琮幾輩子揮霍,也是相當難得的了。
賀琮倒是沒翻臉,反倒很高興,道:“本王也做如是想。”
從徐長風眼睛裡瞧出他對顧衛卿的興致,賀琮暗暗的下定決心:務必要儘早把顧衛卿的權力架空,再不濟也不能讓她和徐長風等人接觸,這英雄相惜是好事,可萬一他們這些老油子猜出顧衛卿的身份,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呢?
提到去遊說福建總兵崔林秀的事,徐長風道:“若王爺信任,卑職願意前往。”
賀琮爲難的道:“你可是纔回來……”
徐長風道:“卑職不怕辛苦,只怕崔大人嫌棄卑職身份不夠。”
這點賀琮也想到了,他想了想道:“那就你陪本王一起去。”
兩人計議初定,很快就定了出發的日期。賀琮是微服潛行,除了徐長風,就只帶了方源和衛剛。
崔林秀是個辦實事的人,但也是官場老油子,兩人見面,不必多說,崔林秀便明瞭了賀琮的意思,當下一拍即合。
不得不說,顧衛卿確實把崔林秀的心思摸得挺透,倭寇就是他的心頭大患,有了糧晌,不過是順道護送一下船隊,對他來說實在是輕而易舉的小事。
大功告成,但賀琮並不顯得多興奮,方源一路都格外小心,可饒是如此也沒少被罵。茶水不是冷了就是熱了,馬跑得不是快了就是慢了,客棧裡的吃食難以下嚥,就連總兵大人府精心準備的飯菜於他來說都是鹹的鹹、淡的淡。
方源心道:您這是惦記顧姑,呃不,顧公子了吧。這纔出來幾天啊?滿打滿算也就五天,這就受不了了?真是平生不會相思,纔會相思,就害相思啊。
可方源料錯了,越是離建寧府越近,賀琮走得越磨蹭,甚至方源有意無意提到王府的時候,賀琮都顯得十分暴躁。
方源有點兒懵。難不成自己料錯了?王爺壓根不是害相思病?那到底是爲什麼?可他自認直覺是對的,王爺這麼喜怒無常、焦躁不堪,絕對和顧衛卿有關係。
方源想不出來王爺這是怎麼了,他倒是提前派人悄悄給顧衛卿送了信,希望她能來接賀琮,給王爺個意外的驚喜。
可惜,送信兒的人回來只給了他一個無奈的眼神和一個無奈的表情:奴才做不到啊。
偏他們這兒的小動作都被王爺瞧在眼裡,雖未作色,卻毫不吝嗇的給了他一個大大的冷嘲。方源情知這位顧公子是無論如何也做不來尋常女人那種嬌媚之態的,與其求她,還不如自求多福。
等回到王府,賀琮略微梳洗,換了衣裳,徑直去尋顧衛卿。
方源想了想,沒跟着,只派了個小太監,並再三囑咐:“多長點兒心眼。”最要緊的是離王爺遠點兒,別回頭和顧公子吵起來,無妄之火燒到你身上。
那小太監懵懵懂懂的,方源嘆了口氣,揮手罵他:“還不趕緊跟上。”王爺都走遠了。
顧衛卿還在忙,整個人都埋在兩尺多高的公文裡。賀琮站在門口,望着沉重、端肅書案後頭略顯孱弱和纖細的顧衛卿,始終沒動。
暮色西斜,金光傾照,廳裡氣氛微迷,她整個人卻都在陰影中,越發顯得肌膚如玉,氣質沉凝。她永遠像一塊溫潤的玉,給人以清冷的孤傲的,不好接近的凜然之姿,可內裡卻是豔麗無儔的風光,像白雪皚皚下的紅梅,一旦融化了表面的冰冷,她會帶給你更多意想不到的暖熱。
但終究,人有多面,他得到的,只是她肯給的那麼一點兒。
賀琮從來都是個主動的,他不等顧衛卿發覺,已經大步到了近前,二話不說抽走了顧衛卿手裡的筆,道:“別忙了。”
顧衛卿擡頭見是他,懶懶的伸了個懶腰,輕籲一口氣,起身給他行禮:“王爺來了?”她神色淡然,彷彿根本不知道他出了趟遠門,或許還在心裡竊喜,這幾天沒找她的麻煩,而是讓她清清淨淨的過了幾天舒心日子。
原本哽在嗓子眼裡的話就沒那麼艱難了,賀琮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道:“本王有事和你說。”
顧衛卿乖巧的跟着他在外間的榻上坐了,做洗耳恭聽狀。
賀琮盯着她的眼睛,想着一旦她得知了惡耗,會不會號啕大哭,極盡撒潑放賴之能事呢?
顧衛卿見他不說話,竟柔弱無骨的靠了過來,半邊身子都偎進他懷裡,半闔了眼睛,一副弱不勝衣之態。
賀琮情不自禁的伸手,摟住她的肩,脣貼上她暖熱的肌膚。她做男子妝扮,頭上少了諸多冰冷髮飾,此刻無比貼合的挨着他的胸膛,像極了溫順的小動物。
賀琮將她發上的玉簪除下,黑髮如瀑布般傾泄而下。
顧衛卿伸手抱住他的腰,輕喃道:“王爺——”似是極爲疲累,而他是她最可信賴之人,竟一反往日的冷硬、孤清,毫不避諱的拿他當了依靠。
賀琮輕撫顧衛卿長髮,輕聲應道:“嗯。”
顧衛卿卻又不說話了。
她不說,他便不問,他怕他問了她也不說。
本該十分溫馨旖旎的場面,卻誰也沒開口。他一時心情激盪,想問她,這些日子不見,她想他了沒?卻怕聽到冰冷的回答。
不如什麼都不問。
就是她叫他這一聲兒,也不過是她慣使的小伎倆,想着拖一時是一時,生怕他說出來的消息會讓她痛徹心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