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住她那雙汗津津、溼漉漉的手, 柔聲說着,“因爲你是我蘇小魚的姐姐啊,我怎能將你丟給這些宮婢, 任你在這蘭若殿自生自滅?”
她乾枯的雙眼越過我, 不知落在了何處:“你恨極了我纔會守在我的身邊, 看着我慢慢的死去。你不肯放過一點點的機會, 看着我備受折磨想必你心裡自是暢快的。”
“姐姐在說什麼傻話, 我希望你好都來不及。”轉首看着青鸞,“青鸞,熱水備好了麼?”
青鸞低着頭說是備好了, 我同青鸞一起扶着蘇盈盈進了浴桶,替她洗了澡換了衣衫。原本飽滿的身材已經瘦骨嶙峋, 瘦得只剩下了一層皮包着的骨頭, 心裡劃過一絲不忍, 龐羽的模樣又躥進了腦海。
我怎能忘記阿羽是被她害的成了如今這般,我怎能饒過她?替她沐浴後, 將她安置妥當我就去了膳房。
走進膳房精心的準備這今日要送到蘭若殿的菜餚,這是一件異常耗費心力的事情,食材的搭配這些年來一直有着研究,若是稍有不慎她便會很快的死去,而我還不想讓她這般快的得到解脫。
看着她奄奄一息, 看着她那混合了絕望和歉疚的眼神, 讓她飽受折磨慢慢的死去, 竟變態的歡喜。
她說的沒錯, 我守着她, 守着屬於她的死亡慢慢到來,我從不願錯過她的痛苦, 就如她當初不願錯過我痛苦一樣。
上官熙每隔兩日便會來看看蘇盈盈,我自是守在一旁,看着他對她噓寒問暖,看着他不捨的神情,那也只是冷冷的看着。
我看不出這個男人對哪個女人有情誼,這後宮的女人對他而言不過是消遣之物,在這些將心都奉給他的女人中穿梭而行,不過只是爲了那所謂的虛榮心。
他喜歡看着後宮的女人爲了他的寵愛而費盡心機,爲了能留住他的目光不擇手段。
傍晚靜姑姑來了,說是皇后有請,我自是不能推脫。自皇后平安產子後,倒是沒有對我多加爲難,因爲她早知我在對付蘇盈盈。
“妾給皇后姐姐請安。”
“妹妹,快起了吧。”
我謝過後才起身,坐在皇后的右下首,侍婢奉上茶水和點心。皇后笑着看着我說:“嚐嚐這點心吧,這是宮中新來的廚子,點心倒是做得不錯。”
我捻起一塊送到了口中,半晌才笑着說:“皇后姐姐宮中的東西自是最好的。不知皇后姐姐今日召妾來又何事?”
“也沒有什麼事,只是召妹妹來問問,賢妃的身子怎麼樣了?”
“回皇后姐姐的話,賢妃已病入膏肓,不過是挨着時日。妾能做的只是減輕賢妃的痛苦。”
“難爲妹妹你了。”
我低首淺笑:“這是妾該做的。皇后姐姐的除皺霜用盡了麼?若是用盡了明日妾再送一些來。”
“不了,這還沒有用盡呢。”皇后端着茶盞笑着說,“這除皺霜固然好用,待用盡了本宮便差靜姑姑去你那裡討便是了。”
我笑着應允,坐了一會兒,喝了半盞茶我就起身告辭了,出了椒房殿便去了蘭若殿一趟看了看蘇盈盈,而後又回到鳴鸞殿歇下了。
晌午我坐在御花園中賞景,喬喬來報說是龐大人求見,我知她說的龐大人是誰,遂請了來。
遠遠的看到龐離一身的官服,更襯得他越加的俊逸,見他走進來忙站起來笑着問:“離哥哥,你怎麼來了?”
龐離行了禮立在一旁,直到我又問了一遍他的來意,這才踟躕着道,“淑妃,臣只是來告訴淑妃一聲,不要再爲舍妹做什麼了,如今舍妹已經遠離塵囂,你……也收手吧。”
我疑惑的看着龐離,鼻尖的酸澀一波強過一波:“離哥哥,不要忘了,阿羽不僅僅是你的妹妹,也是我蘇小魚的姐姐。若不是她……我不可能活到現在,若不是她根本就不可能有今天的我。如今她因我而失去了所有,我怎能袖手旁觀?離哥哥,我沒有求着誰幫我,也沒有求過你們,你們只要站在一旁看着就好,無論結局是怎樣,至少我努力過。”
“小魚……你,你這是何苦?你一直都知道羽兒心地善良,若是她還記得所有的一切,定不願看到你成爲今日這般模樣。賢妃是你的親姐姐,你……你……不要再爲難你自己。”
“離哥哥,很感激你來看我,若今日只是勸我收手,對不起,我蘇小魚不是那種旁人說說便會放棄的人,我蘇小魚決定要做的事絕沒有人能阻攔的了。”
“究竟……究竟要怎樣你纔會收手?”
“司徒清宇死而復生,龐羽恢復記憶,如此我便收手。”
他看着我良久這才幽幽的道:“從小到大……你都是過於執着,這也是我擔心你比擔心妹妹還多的原因。”
看着龐離,心不由的動了動,擔心我?如今的我還會有人擔心麼?龐羽不再認得我,我以爲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會擔心我了。
“離哥哥,你回去吧,我的事我自有分寸。你若是方便,多去看看季蘭澤。”龐離一直很冷漠,從認識至今,這是他唯一一次與我說這麼多的話。
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看了我許久才躬身道:“如此……臣便告退了。”
我看着龐離離去的背影,心裡難過的要命,我過不了自己心裡的這一關。
我不知道龐離是怎麼知道我在動手腳,也許是上官熙授意,後宮之中除了聖上進來的都是內侍。正常的男人是不能進來的,今日他既然進來,事情定不會這般的簡單。
也許我做的這些事上官熙早已知道了,不過是藉着龐離的口提醒我不要過分。可是如今我早已停不了手了,不論上官熙懷了什麼心思,我都停不了了。
季蘭澤對蘇盈盈是真的喜歡,我從冷宮出來不久陪着皇后去建章宮之時路過宮門,無意間竟看到季蘭澤被侍衛拖拽着,甚是狼狽。
想起往日的種種,終究是放心不下,求了皇后。這才知他日日在宮門前等着,那日大概是被太陽曬暈了竟在宮門前大吵大鬧說是要見蘇盈盈。守門的侍衛大怒,要將他扔進牢中。
季雲澤憔悴的我差一些沒有認出來,骨瘦嶙峋的模樣與蘇盈盈差不了多少。我求了皇后,皇后看在我的面上才幹預此事,讓季雲澤離開。季雲澤沒有什麼朋友,可是在沒有帶着蘇盈盈私奔前倒是與龐離的關係很好。求着龐離去看看他,勸勸他,只望他能想開一些。
下午我去了蘭若殿,如今的蘇盈盈形銷骨立,目光呆滯,只有見到我的時候那眼中才會有光亮閃過。
入冬,天氣寒冷,我總是將自己裹的同一個大糉子似的纔敢出門。對冬季的懼怕並沒有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淡忘,反而越來越害怕冬季的到來。
蘭若殿的炭火很充裕,整個大殿都暖暖的,將所有的寒氣擋在了門外。我坐在蘇盈盈的牀邊,今日的她精神略好了些,見我來,泛着神采的眼眸瞬間黯淡了下去。
“姐姐,今日感覺好些了麼?”我將她的被子掖了掖,她將臉扭到裡邊沒有理我,我笑了笑,轉身看着喬喬,“今日,賢妃娘娘的藥喝了麼?”
“回主子,娘娘的藥一早便熬好服下了,娘娘的藥已經沒有了,太醫院那邊也快送藥來了。”
“嗯,喬喬,你再去跑一趟,將秦太醫請來爲賢妃再瞧一瞧,看看那藥是不是該換了,怎麼喝了總也不見好。”
“是,奴婢這就去。”
我點了點頭,眼睛卻瞥向蘇盈盈,只見她的身子不停的抖,繼而便是使勁的咳着。我將她扶了起來,不住的爲她順着後背,許久那破碎的咳嗽聲才慢慢的停了。
“魚……你……你真就這麼恨……恨我?”聲音中隱隱帶着哭腔,我擡眼去看,她臉頰上一片潮紅,竟滿臉的淚水。
我嘆了嘆,將她扶着躺倒,伸手將散落在她臉頰上的髮絲撥到了耳後:“姐姐說的這是什麼話?你我是同母所出,無論姐姐做了什麼依舊是我蘇小魚的姐姐。姐姐再休息一會兒,我去廚房看看湯好了沒。”
到了廚房,所有的人都在各自忙着各自手中的事,見我來忙停下手中的活問安,我笑了笑,徑直走到言子的身邊,問道:“言子,湯熬好了麼?”
“回娘娘,已經好了,奴婢這就裝起來。”
“不必慌,慢慢來。”是不必慌,蘇盈盈的大限即將到了,而這些湯藥中我沒有再動手腳,只等着她自己慢慢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