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黃碩出門之前去找陳管家,想跟他商量商量辭工的事情。可是,陳管家一大早就出門了。因爲趕時間,所以黃碩只好買了禮物先去江家答謝救命之恩。辭工一事只得等回來見到陳管家之後再說。
江獵戶不在家。據江大嫂說是被小公子劉琮徵去獵白老虎皮了。原來,劉表還有兩個月就要過壽了。傳說附近山裡頭有白老虎,劉琮就想打了來剝下皮送給他老爹當壽禮,因此,兩天前,他把襄陽城附近村落裡的有些名氣的獵手幾乎全部徵去了狩獵。江獵戶本來就是遠近聞名的好獵手,這樣的獵虎行動自然不會少了他。
經過黃碩的細細勸慰,江大嫂原本揪着的心好受了些。更何況,黃碩還給她們娘倆一人扯了一塊襄陽城裡最時新的花布。她撫摸着細滑的布料,一雙單眼皮小眼睛都笑眯了,嘴角都咧到了耳根上,露出了兩排象玉米粒一樣整齊的牙齒:“讓姑娘破費了。我還從來沒有用這麼漂亮、滑溜的布料做過衣裳呢。這教人怎麼敢下剪刀啊?”
可能是想和黃碩說點什麼,她從黃碩送來的米糕中拿了兩塊把秋姑打發了去外面玩。看着小丫頭蹦蹦跳跳的跑遠了,這才小聲的跟黃碩說:“姑娘,聽嫂子一句勸,你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乘着年輕,還是早些嫁戶好人家生兒育女吧。”
黃碩以爲她是想給自己做媒,打算婉言謝絕她的好意。
然而,江大嫂又拉着她的手說了:“嫂子看得出來,姑娘必定是有來歷的。象我們這種小山溝裡的人肯定入不了姑娘的眼。就是想幫忙也幫不上。這事得姑娘自己抓緊些。還有,你千萬不要讓人識破了女兒身。”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透露的全是無私的關懷,黃碩真的被感動了,不由的又跟她閒聊了片刻,這才起身告辭。
一回到房間,黃碩就發現雷迅已經把帳本送過來了,心中讚歎不已:大白天,神不知鬼不覺的,那傢伙的神通果然不是吹的。同時,摸着厚厚的帳本,又不禁佩服他的奢華。用的居然是紙質帳本!雖然只是用那種比較粗糙的紙張裝訂而成,但在市面上也是爲數不多的,價格更是貴得嚇人,一般人根本就用不起。
翻開帳本細看之後,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這傢伙好大的生意啊。他的分店遍佈三國的各主要城鎮。行業涉及百貨、糧米、餐飲,還涉嫌走私鹽鐵。前頭的帳目都已經做好了,清清楚楚的,井井有條。雷迅只是讓她整理這一個月的流水帳目。
黃碩咋舌,這十兩銀子可真不好拿。她只是一個新手,而且還不敢白天明目張膽的拿到帳房去做,縱然心算能力超強,那起碼也得熬上四五個通宵才能做下這些帳。
好在崔府的活計輕鬆。於是,黃碩的作息幾乎是倒過來了:白天主要是休息,抽半個時辰順手把帳房裡的帳目弄好;晚上挑燈夜戰,邊學邊做,幾乎要忙到東方露白纔去休息。一連四晚,晚晚如此。終於,她把這活給拿下了。
第五天一大早,黃碩懷揣着帳本偷偷的溜去了興隆酒家。顯然雷迅事先已經跟那個胖胖墩墩的王掌櫃打過招呼了。兩人跟搞地下工作一樣先對了接頭的暗號,然後才神神秘秘的交接了帳本。
黃碩從來沒有做這麼隱蔽的事,興奮極了。回崔府的路上,神采飛揚,走起路來幾乎是腳下戴彈簧,步履又輕又快。
等她蹦回到帳房時,幾日不見的陳管家已經等候多時了:“先生,我家主人有請。”
還好黃碩的心臟夠強健。當她看到這崔府的主人竟是崔州平時,被雷懵了。回過神來之後,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一個大耳括子。豬啊。本家姓崔、外祖家姓陳、禮學傳家、書香門弟、外地人氏……,這些說的不正是他崔州平嗎?
崔州平一上來就中規中矩的對呆若木雞的她一長揖到底:“都是在下的罪過,嫂夫人受委屈了。”他估摸着黃碩已經生了這麼久的氣,就算是沖天的怨恨也應該消了。唉,女人的心腸一旦硬了起來,一般的男人還真是忘塵莫及呢。更何況還是一個迷戀中的男人。草廬裡的那位仁兄眼看着就撐不下去了。他今天是爲他做說客來的。
這禮大的嚇人,黃碩手忙腳亂的回了禮:“崔相公言重了。是碩的過錯,與您無關呢。”
這些天,她想了很多。清楚的認識到了她和諸葛亮之間的問題所在。諸葛亮雖然很優秀,但他是一個很傳統的中國古代文人。骨子裡根深蒂固的存在着男權思想。關於妻子的定位,和他同時期的劉備不就是有一句名言傳於後世嗎?“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諸葛亮的認識應該也差不多吧。
可是,她黃碩是一個現代人。她希望自己的老公是一個和她情投意合,攜手白頭的人。說白了,她不但希望自己是老公的最愛、是他的唯一,而且還渴望能和老公心有靈犀、志趣相投,兩人之間有共同語言。
半年相處下來,黃碩不是沒有感覺到諸葛亮愛她,同時,她也已經愛上了他。然而,她和諸葛亮之間隔閡太深。一千八百多年的思想隔閡不是單憑一個“愛”字就能化解的。也許她風華正茂的時候,諸葛亮因爲對她有“愛”,尚還能包容她。可是,一旦年華逝去,她人老珠黃了呢?正所謂“男人五十一朵花,女人四十豆腐渣”。諸葛亮是那麼優秀的一個人,好象以後還會做很大的官。到時候,就算她擋得住一個陳芷君,難道還能擋住前仆後繼而來的王芷君、李芷君……嗎?她的青春只有一次,但是圍城之外永遠都有無數二八年華的俏佳人啊。再說,就算她在有生之年能一一給擋了出去,只是一想到諸葛亮起了跟別的女人在一起的心思,她就噁心難受,不能容忍。
所以,這場婚姻她不能要,也不敢要。太沒信心了。她會迷失自我的。
崔州平當然不可能知道她的這番心思。看到黃碩這副驚惶失措的模樣,還以爲她是在擔心被諸葛亮休掉呢。於是,整理了一下詞彙,他慢慢的講述了陳芷君的爲人,並且爲了證明她的醜陋,還不避諱的講出了當年這對母女爲了折散他和表妹陳菁的親事都用了些什麼樣的卑劣下作手段。
末了,崔州平憤慨的總結:“那對母女就是這樣的蛇蠍女人,心思之狠毒是嫂夫人所不能想象的。現在,在下已經將那陳芷君遠遠的打發到了郊外的別院裡,任她自生自滅。也算是給嫂夫人報了仇,泄了恨了。”
聽到小崔同志原來還有這樣一段悲摧的情事,黃碩唏噓不已。字字血淚,這可比晚間八點半的黃金劇場感人多了。她不禁八卦的問道:“那你表妹現在過得還好嗎?”
崔州平長嘆:“舅父過世後,菁兒她沒了孃家幫襯,再加上成親三年都無所出,本來難過的日子就變得難上加難,更難過了。”
那還不如離了婚跟小崔呢。只不過這表哥表妹的近親結婚好象也不好。一時間,黃碩無語了。她不知道能用什麼詞彙才能勸解苦命的小崔。
崔州平凝視着遠處,喃喃的接着說道:“前段時間,我出了趟遠門。就是聽說她的夫家想休棄她,這才急急的趕了去爲她主持公道的。誰知,當我趕到時,她已經下堂,並且出家當了道姑。我連她的面都沒見上。那個畜牲說她孃家已經無人可託,還說念在夫妻一場的情分上,不能讓她亂世飄零,捐了一些香油錢,將她送入了當地的三清觀。哼,他能安什麼好心,只不過是捨不得菁兒的嫁妝罷了。”
“啊!”黃碩驚叫了一聲,氣憤不過,想也沒想,就象連珠炮一樣的質問道,“怎麼會這樣?你爲什麼不把她接回來?你還是不是男人啊?”都成下堂妻了,還呆在那個破地方做什麼!什麼三清觀!黃碩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反正也不會是個什麼好地方。
小崔青白的臉象被點燃了一樣,瞬間紅得發亮,一雙虎目亮晶晶,急急的問道:“我能去把她接回來嗎?她父母雙亡,家中又無兄弟扶持。而我只是她的表哥而已,名不正言不順的。況且還同她有過婚約。我若去接她過來,她一世的清白豈不全毀了嗎?”黃碩說出了他很想去做、卻又不敢做的事。這些天,小崔特希望有個人能幫他點破這心思。
完了,又衝動了,這裡可是三國啊。黃碩後悔不已,挖空心思將話給圓了回來:“總比關一輩子強吧。再說,是她夫家不仁不義在先。她都已經被休了,爲什麼還要呆在他們的破道觀裡受罪?”哼,不要把表兄妹不當兄妹,那也是相當親的親人。
果然,小崔同志心動了,很懊惱自己當時爲什麼會這樣迂腐。那三清觀肯定和那畜牲是一夥的。菁兒以後一輩子都要在那破觀裡吃苦受累受盡折磨。還要那所謂的清白做什麼?當下打定了主意,立馬就去想辦法將陳菁解救出來。他打算着,大不了壞了名聲,這一世都不做官,從此隱居山林。自己和菁兒還年輕,都只不過二十出頭,神仙美眷的,以後的幸福日子還長着呢。
看着眼前這位視聖人禮教於無物的奇女子,崔州平打心底裡感激萬分,又是一記長揖到底,謝道:“嫂夫人一語驚醒夢中人。大恩大德,州平此生莫齒難忘。”說完,不管黃碩有何反應,他已經飛身去吩咐陳管家準備遠行了。
黃碩摸了摸鼻子,納悶的自言自語:“我到底做了什麼?他有必要激動成這樣嗎?”不過,貌似這崔府真的是呆不下去了。諸葛亮應該已經知道自己的下落了吧。唉,他爲什麼一直都不來找自己呢?她想着想着,好好的心情變得鬱悶極了。
還好,當晚雷迅悄悄的潛進來見了她一面,大誇特誇她的帳做得好,一點兒也不象是個新手。這才讓黃碩灰暗的心情亮色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