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滿腔的喜悅一下子全被風吹到爪哇島去了。因爲窩在臥房內養傷。久久沒有去書房的緣故,這兩天,他手頭上的事有點多,又見黃碩能吃能睡的,象個沒事人一樣,便以爲警報解除了。他還想着今天晚上找個時間和黃碩好好的聊一聊呢。
諸葛亮連忙讓小弟推了他去主院。一進內室,果然見黃碩在收拾東西。
黃碩沒有想到諸葛亮這麼快就回來了,被他撞破,頗爲尷尬的把手裡的長衫收進包裹裡。真是昏了頭,居然真的用了大姐的昏招!
其實黃碩也是拿諸葛亮沒折了,才聽信了大姐的鬼話。說什麼她有二十二年的婚史,戰鬥經驗豐富!要知道,那個諸葛大姐和蒯棋過招,哪一次是贏的!自打新婚之夜開始就被人家吃得死死滴。經此大變故之後,她才危危險險的翻身農奴把歌唱,神輕氣爽了起來。那還是人家蒯棋同志卸下世家名門的大包袱,大徹大悟,看透名利,世界觀發生了重大轉折,儘讓着她呢。看着她眉開眼笑的小樣,蒯棋早就樂歪了。
黃碩在一旁羨慕得哈啦子流得三尺長。經過這十幾年的奮鬥。她得了錢,豬哥得了名,現在,她只想和豬哥與世無爭,過過神仙美眷的逍遙日子。
“娘子這是準備去哪裡?”擇日不如撞日,諸葛亮決定就乘這個機會將話攤開了說,示意小弟退下去。
小弟順手將房門帶上了。
偌大的內室只剩下了這夫妻倆。
黃碩嘆了一口氣,轉過身去,低頭依舊收拾衣衫:“既然夫君沒有什麼大礙了,我想搬回草廬去住。”
諸葛亮自己推着車輪慢慢的移到黃碩身後,啞聲說道:“多年來,我們夫妻聚少離多。現在好不容易纔有了一個安穩的家,娘子這又是做什麼呢?”
黃碩手裡的活略一停滯,旋即收拾得更快了,頭也不擡的說道:“道不同,不足爲謀。”
一句話將諸葛亮噎得說不出話來,只是靜靜的看着黃碩。
黃碩背對着他,久久不見背後有動靜,皺着眉頭轉過身來。見諸葛亮正目不轉睛的望着自己,沒好氣的說道:“看什麼哪?你就是把眼珠子看掉了,我也要走。這是原則問題——我從來不做無用功的。”
諸葛亮置若罔聞,嘆道:“彈指之間,十幾年就這樣過去了。爲夫已經兩鬢蒼蒼,娘子卻還是從前那副窈窕模樣,絲毫不見老……“
“哎哎哎,打住!”黃碩不知道他肚子裡又會冒出什麼鬼主意,揮着手叫停。“我說了,這是原則上的問題,不容商量!懂嗎?夫君不要以爲說幾句好聽的哄一鬨我,這事就過去了。你就算是說我是九天仙女下凡也不管用。”
諸葛亮乘機一把拉過她的一隻衣袖,笑道:“我哪有哄你。這都是事實嘛。爲夫真是有感而發。”
黃碩哼哼,想抽回衣袖。
“娘子,莫急着收拾,且先聽爲夫一言,好不好?”諸葛亮兩眼晶晶亮,氣定神閒,似乎一點兒也不擔心她跑路。
黃碩恨不得咬他一口。
“亮以爲娘子比這世上一般的男子不知要強上多少倍。之前的十四年,全虧了娘子的鼎力相助,亮纔能有今日之成就。之後的路難走得多,亮更需要娘子的幫助。”諸葛亮鬆開黃碩的衣袖,慢慢的搖着扇子,誠懇的請求道,“娘子,留下來幫亮吧。我們夫妻同心,一起爲了天下蒼生的福祉齊肩並進,這纔是大樂。和雙雙歸隱山林的小樂相比,豈不更加快哉!試問古往今來。有哪一對夫妻能比得過我們?”
諸葛亮的話確實很有煽動性,黃碩的耳邊彷彿響起了那首“英特納雄耐爾一定要實現”的雄壯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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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氣,儘量平靜的問道:“夫君果然是有大志之人。那麼,之前,夫君所說的那些歸隱的話全是哄我開心的嗎?”那是她的盼頭,是她苦撐了這麼多年的力量來源。
“不,爲夫從來就沒有哄過娘子。那些確實是亮的肺腑之言。”諸葛亮想起以往共處的歲月,嘴角不由微微翹起,臉上浮現出幸福的笑容,柔聲說道,“爲夫確實想過等打敗曹操後,天下大定,就放下俗事,和娘子縱情山水,做一對神仙眷侶。”
黃碩心裡一冷,撇撇嘴,喃喃說道:“可是呢?”
諸葛亮側過臉去,看着一旁,苦笑:“如果不是娘子之計,試出了孟達等人的狼子野心,我也下不了這個決心。娘子一直是在冷眼旁觀,事到如今,娘子以爲我還能全身而退嗎?”
黃碩被他問住了,無語。諸葛亮這還握着實權呢,孟達就敢捏造事實,公然殺了蒯棋全家。要是諸葛亮歸隱了,這幾年他沒少和那些益州的世家、東州派之流鬥,他們吃了他許多苦頭,恨得牙疼呢。能放過他嗎?
諸葛亮偷偷瞟了她一眼,繼續說道:“就算我死不足惜,可是我不想連累到你和孩子們,讓你們以後的每一天都生活在惶恐之中。還有,馬良、魏延他們,荊洲那麼多家世,他們把身家性命全押在了我這兒……”
“諸葛亮!”黃碩叫住了他,站起來,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的說道:“你這是要嚇唬我嗎?”
諸葛亮仰頭看着她,正色道:“不,絕對不是嚇唬,這全是大實話。娘子,政治鬥爭從來都是你死我活,沒有半點溫情的。這一次若不是娘子先知先覺,只怕大姐一家難以逃出生天。”
“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所以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我折騰?”
諸葛亮老老實實的點點頭:“不光是我,就是大姐夫肯定也是心裡有數的。對於我們倆來說,這盤棋無論怎麼下都是一個死局。多虧了娘子,哦,也許還要多謝舅兄吧。”
原來他們真的是什麼都知道!黃碩感覺到自己就是天字第一號傻瓜,無力的跌坐在臥榻上。
諸葛亮推動輪椅,移到她跟前,握住她的一隻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嗡聲說道:“對不起。”
自從法正和孟達迎劉備入蜀,立下首功之後,劉備一直利用以他們倆爲首的東州派對付以諸葛亮爲首的荊洲派。無論益州派怎麼挑撥,東州派怎麼樣咄咄逼人,諸葛亮爲了大局出發,一直是隱忍退讓。荊洲派內的許多將領,比如魏延等人早就憋了一肚子氣。而蒯棋之死,無疑是孟達的惡意挑釁,他踩了諸葛亮,甚至是所有荊洲世家的底線。所以,諸葛亮抓住時機第一時間反擊了。如果不是法正是個很講義氣的人。只怕孟達已經成了東州派的棄子。
整件事看上去最大的受益者是劉備,其實不然。東州派折翼,荊洲派纔是真正的得益者。諸葛亮藉此機會既鉗制了勁敵,又讓魏延上位。現在的荊洲派老、中、青梯隊悄然初具規模,牢牢的紮根於劉備政權的最深處。無論是隻剩下半隻翅膀的東州派,還是倍受壓制的益州派,都不能和它同日而語。
經過這次事件,諸葛亮本人也脫胎換骨,進化了。他真正認識到了政治鬥爭的殘酷性,徹底拋棄了昔日的書生意氣。他不再猶豫,不會再溫情。他成長成了一名真正的政治家。
這一句“對不起”,是他和過去的自己做的一個了斷。爲了實現自己的理想,他對黃碩許下的許多諾言必定難以實現了。現在,他不能、也不願意放下一切和她去做不問世事的神仙眷侶。
至此,黃碩終於明白諸葛亮今天是幹嘛來了。他是在和自己攤牌呢。
“好,很好。”黃碩望着他,兩顆碩大的淚珠從眼角悄然而出,把手從他的掌心抽出,用手背擦乾眼淚,連連點頭,“我明白了。還是那句話,只要你覺得開心,你就放手去做吧。”軟的、硬的,能用的法子她都用過了,諸葛亮打定主意,不撞南牆不回頭。強扭的瓜不甜,她不能真的用繩子綁了他按自己的意願去活。
諸葛亮寵溺的伸手去拂她額前的一縷亂髮。黃碩輕輕巧巧的避開了。
他的手落了空,怔怔的停在半空,愕然的問道:“娘子,怎麼了?你不願意和我共進退嗎?”
黃碩堅定的說道:“諸葛亮,你錯了。是你進,我退。”
諸葛亮收回手,深吸一口氣。不是一家人,不進一扇門。原來他的娘子和自己一樣都是那樣的犟。
黃碩嘆道:“聖人云,己所不欲,匆施於人。我過幾天就回草廬去,陪陪我爹。幫着阿仇打理青龍會,捎帶着還幫喬兒準備一下親事。總之,我就是看劉備不順眼。眼不見爲淨,有他在益州一天,我就不想再踏入益州一步。我們倆都有自己的理想和原則,誰也說服不了誰。那麼,就讓時間來證明一切吧。”
諸葛亮只覺得滿嘴苦澀,探過身子輕撫她的膝蓋:“娘子,你真的狠得下心不見爲夫嗎?”
黃碩聳聳肩:“我不願意來益州,你可以回草廬去見我啊,又沒人攔着你。”見他一副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強顏歡笑道,“放心好了,我會等你的。不管你在外頭撞得怎樣頭破血流,家裡的大門永遠爲你敞開着。”
她堅信,諸葛亮和劉備之間,面和心不和的,那將是秋後的蜢蚱——蹦躂不了幾天。相比於患難見真情,成功歷來更能考驗人。
過年了,某峰在這裡給親們拜大年了。祝親們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