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翁婿在書房裡嘀嘀咕咕的密談了近一個時辰。最後,黃老爹紅光滿面的和黃夫人一道回了後山。
怕寶寶擾了黃碩的休息,所以,老兩口順便把寶寶和阿仇打包帶走,美名其曰:承歡膝下。
小崔夫婦出海已有半月,後山偌大的院子就他們老兩口,確實很冷清。
諸葛亮和黃碩自然明白老兩口的一片苦心,呵囑了寶寶和阿仇幾句,便讓江大牛護送他們祖孫回後山。
晚上,諸葛亮連夜給劉備寫了一封回信,說妻子身體微和,他暫且不能離開,婉言謝絕了劉備請求。
黃碩笑問:“夫君,爲什麼只是說我身體微和?”這一看就是個藉口,還不如實言相告,說她剛有身孕,胎兒不穩。那樣更有說服力一些。劉備也不會猜疑他是在故意拿喬。
諸葛亮輕笑:“有我一人爲他出力已經足夠了,爲什麼還要搭上我的子孫?”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讓孩子們爲劉備效力了。豬哥果然大有長進,居然有了這樣的覺悟。黃碩高興極了,故意挑逗他:“難道夫君就不想讓我們的兒子承爵繼業,光耀門楣嗎?”這可是普天之下所有封建家長的願望。
諸葛亮沒有回答,低頭輕撫她的小腹,笑的很妖孽:“娘子就那麼肯定這一胎一定是個兒子?說不定是個女兒呢?真是那樣的話,我們的小女兒會很傷心的。”
心口涌起一股暖流,黃碩把頭伏在他的胸口,柔聲問道:“夫君真的不在意將來有沒有兒子承爵繼業嗎?”
“呵呵,有什麼可能承繼的!”諸葛亮長嘆,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的路就由他們自己去選吧。”今天下午,岳父的一番話,令他很壓抑。出仕從政,這一條路真的不好走。也是從那一刻開始。他暗下決心,不管世事如何,他以後決不會讓自己的兒孫走自己的老路。因此,他要讓自己的兒女們遠離劉備。遠離政治。
聽出了他的惆悵,黃碩無語。也許豬哥對自己的政治抱負已經有些動搖了吧。想想也是,就連她都看出了大漢名存實亡,大廈將傾,更何況他是那樣銳利的一個政治家呢。
“我伺候夫君梳洗吧。”黃碩嘆道。豬哥能爲兒女們未雨綢繆。提前佈局,她應該感到高興纔是。可是爲什麼卻這麼壓抑呢?
諸葛亮輕輕拉住了她,淡淡的說道:“不急,讓我好好抱抱你吧。”突然之間,他覺得有些累了。
黃碩微怔,此刻的豬哥神色黯然,眉眼之間籠罩着一縷淡淡的幽傷。認識他以來,黃碩從來沒有看到過他這樣傷神。
“夫君……”
“我沒事。”諸葛亮在她耳畔輕語,“娘子。”
感覺到心被針刺過一樣,黃碩緊緊的摟住了他。伏在他的肩膀,輕拍他的後背,啞聲說道:“我在呢。”
感覺到了她的心跳,聽着那平順的呼吸聲,漸漸的,諸葛亮覺得自己的心平靜了下來,身上的重荷似乎減輕了許多。前路漫漫,但至少還會有她不離不棄的陪伴着自己。這樣的感覺真好。
第二天的晨吐如約而至。不過因爲有了華佗的精心照顧,比起當初懷寶寶的時候,黃碩感覺輕鬆了許多。兩銀針一紮。她的胃口就大好。竟穩穩的就着酸豆角喝了一小碗豆漿,稍微休息之後,還吃了一個糖水雞蛋。
諸葛亮不禁眉開眼笑。
吃過早飯後,華佗拿出了一卷竹簡。在黃碩面前展開:“這是我連夜爲夫人制訂的一份日程安排。夫人要想日後順利生產,就必須要嚴格按照這個日程來作息。”
黃碩很好奇的細看。日程寫的很仔細,不但明確的規定了她一日幾餐,什麼時候進餐,而且還規定了她一天要做些什麼健身運動,每次運動多久。竟和現代的健康理念不謀而合。這丫不會是穿的吧?
“娘子胎兒未穩。能做這些運動嗎?”諸葛亮置疑。當初懷寶寶的時候,黃夫人和崔醫女都再三強調了,女人懷孕宜靜不宜動。所以,娘子在懷孕期間就沒出過草廬。做個帳什麼的,還是悄悄的秘密進行,瞞住黃夫人。誰知,千小心萬注意,還是被陳芷君好個惡婦所傷。
華佗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世人皆以爲孕婦要靜養,卻不知此舉有違天地自然。流水不腐,生命在於運動。適當的運動對於身體是絕對有益無害的。孔明放心,此日程是先祖所創,傳到我手已有三代,從來就沒有出過錯。”
看樣子,當初之所以難產是因爲自己缺乏鍛鍊,體虛身弱了。黃碩仔細的把竹卷收好:“謝謝神醫,我一定會嚴格按照日程表來作息的。”
華佗挑眉:“那麼,按照日程,夫人此刻該做什麼了呢?”
昨晚沒睡好,黃碩本來是想去睡個回籠覺的。可是竹簡上明明寫着“繞竹林慢走一刻鐘”。
諸葛亮笑了,伸手小心的扶起黃碩:“爲夫剛剛吃得有些飽,娘子陪我去消消食吧。”
衝華佗翻了翻眼皮,黃碩無可奈何的去“消食”。
華佗伸了個懶腰,打着呵欠:“唔,我得回去睡個回籠覺。”
這時,青松一臉驚喜的跑來稟報:“先生,徐先生來訪。”
諸葛亮大驚:“元直?在哪兒?”
“我已經將徐先生迎至花廳了。”
徐庶,他怎麼來了?黃碩看了華佗一眼,只好按下好奇心說道:“既然是元直遠道而來,夫君就去見見他吧。有秋兒陪着我就行。”
“也好。”諸葛亮歉意的笑道。囑咐了幾句,帶着青松三步並兩步,匆匆離去。
徐庶負着雙手站在花廳裡隨意的打量着四周。兩年了,草廬的變化還是很大的。估計是小弟娶親了,草廬里加蓋了一個瓦屋小院。人多了,草廬裡熱鬧了許多。
“元直,元直。”諸葛亮人未至,聲音先至。
徐庶搖頭輕笑,起身迎了出去。不知道諸葛亮知道了他的來意後,還是否能這樣欣喜。
“孔明。別來無恙啊。”
諸葛亮不禁愣住了。這還是那個意氣風發、揮斥方遒的徐元直嗎?錦衣寬袍,面相平和,濃密的青須已有半尺有餘。他到底經歷了些什麼,兩年的時間。他已經被打磨成了一個儒雅平和的中年儒士。
而徐庶也有些意外。混得風生水起的諸葛亮臉上並無得意之色,相反,眉眼之間竟帶着一縷輕易不能爲人察覺的惆悵。
很快,兩人就先後回過神來。
諸葛亮感慨萬千:“老了,我們都老了。”親密的拉着老友的手。“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走,去書房好好聊聊。”
徐庶眼波流轉,點頭:“好。”沒想到,此時此刻,諸葛亮還是這樣的信任自己。他真的很感動。
諸葛亮的書房還是老樣子,並沒有什麼變化。徐庶在當年常坐的位置上跪坐下來,微笑着對奉茶的青松頜首:“兩年不見,小青松都已經變成大樹了。”
青松臉上微紅,躬身退下。並順手將書房的門帶上。
“他都已經訂親了。還記得秋姑嗎?內子作主,讓他們訂了婚。”諸葛亮笑道。
黃碩要是聽見了一定會大呼冤枉。她哪有作主,分明是江嫂的主意。不過,見青松和秋姑青梅竹馬,兩相情悅,她不反對罷了。
徐庶笑了笑:“世事難料,沒想到我們還會見面。孔明,你就不想知道這兩年我在曹營的經歷?”
諸葛亮羽扇輕搖:“當日去曹營,並非元直心甘情願。只怕這兩年,元直並不好過。我又何苦揭起你的傷疤呢。”
徐庶點頭輕笑:“果然。知我者,孔明也。”端起几案上的黑陶茶碗,他小啜一口,長嘆。“你家的茶還是那般的香醇。當年,廣元和公威可沒少上你這兒來蹭茶喝。”
“他們二人現在也在曹營,元直沒有碰到過他們嗎?”
“有啊。”徐庶放下茶碗,笑道,“臨行之前,他們倆還託我向你問好呢。去年赤壁一戰。曹操被你們兩家聯盟打得找不到北。他很仰幕你和周瑜的才華,所以,就派了我和蔣幹過來遊說,想拉你們二人歸降,收爲己用。”
諸葛亮大笑:“沒想到曹操竟然這麼看得起我。並且還派了元直兄當說客。他真的會失望了。”
“說實話,這兩年來,我連自己都沒說服呢。”徐庶苦笑,“全當回來探望老友罷了。”
諸葛亮臉上的笑容褪去了,搖扇無語。
“雖然當年並不是曹操下令擄走家母,但是,蒯越確實是爲了討好他才以家母爲質,設計讓我歸曹的。正如你之言,我真的是心不甘情不願。不過,曹操對家母以禮相待,又特意請來華佗治好了家母多年的頑疾。對我恩深義重,我這才歸順於他。去年,曹操南下襲荊,怕我爲難,把我調去長安。”
諸葛亮冷哼:“也許曹操是擔心你暗地裡勾結舊主,對他不利呢。”
徐庶點頭:“完全有這種可能。曹操素來主張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過,這樣也好。大家都心照不宣,總比虛情假意強。”
聽到“虛情假意”,諸葛亮的眼神有些黥淡。
徐庶嘆氣:“我剛從公安而來。不過沒有去見劉皇叔。”攤着雙手淡笑,“以我現在的身份實在無顏見他。不過,公安城裡傳的沸沸揚揚。你們之間的事,我也有所耳聞。今非昔比,他真的變了很多。或者說,以前是他掩飾的很好,我眼拙,看不出來。”
諸葛亮手裡的扇子不由停頓了一下。心想,難道你也變了嗎?真的成了曹操的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