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噹噹”……金自鳴鐘在紫色圓凳上微微一顫,清脆地響了三聲,難得能歇響休息的張偉從睡夢中驚醒,睡眼惺鬆的從牀上爬起,楞徵了一會,咪着眼向窗外喊道:“來人!”
話音甫落,便有帖身服侍的長隨應聲而進,見張偉已然起身,忙向外吩咐道:“快,上茶,打毛巾把……”
張偉聽他扯着大嗓門只顧呼喊,因剛起身,精神頗有些萎靡,被他這一嚷,到是頗有提神的功效,便笑道:“老林,你這死叫驢,爺剛剛起來,你便不能小些聲麼?”
那老林聽張偉抱怨,到也不懼,他自張偉來臺便跟隨於他,說笑原是隨意的很,便答道:“爺,您不常睡中覺,今兒這一睡可是一個半時辰……”
正說話間,外面的小廝們聽到吩咐,各自端着茶水、銅盆,魚貫而進,張偉先漱了口,用溫水擦了把臉,頓時覺得精神百倍,一跳起身,伸個懶腰道:“快把爺的衣服拿來,那鎮遠軍今日會操,爺要去看看!”
那老林聞言,一迭聲催促小廝快去準備,一邊埋怨着向張偉道:“我早便說過,爺身邊服侍的人最好選幾個心靈手巧的丫鬟,比這些笨小子強多了!”偷瞄一眼張偉神色,又道:“爺春秋正盛,身邊也該有幾個體已的服侍,這麼着清心寡慾的,小人看了都難受的緊。”
張偉卻不想這老東西又提起這個話碴,他年已二十四五,古人在他這個年紀只怕小孩都能打醬油了,他不成婚也罷了,身邊連個妾侍都沒有,在旁人看來,自然是有些怪異。
張偉苦笑道:“丫鬟本來到是可以尋幾個,不過我現下孤身一人,做我的丫鬟難免被人說閒話,這不是毀了人家麼。這話你不必再說!”
他自前年起便被何斌強拉着見過幾個小家碧玉,若說模樣,到也有幾個長的周正的,只可惜不能交談,也無從瞭解性格志向,想想古人女子的見識,便心下暗歎:“這樣便娶了老婆,和買充氣娃娃有什麼區別?”再加上成日忙的要死,一時半會卻也顧不上這些了。
當下換了衣衫出來,上了馬車便直奔桃園鎮方向而去。自災民來臺已兩月有餘,臺北人口已近八十萬人,原本五鎮之外,又加了淡水、桃園兩鎮,其餘五鎮充實戶民,每鎮的地盤、戶數,甚至已超過內地小縣,再加上數萬礦工、絲工織工、炮廠、雜工,每日裡官辦的馬車載着各色人等,絡繹不絕奔波於這七鎮之間,其興旺景象,即便是內地衝要的大城,亦不過如此。
馬車駛近軍營,張偉便聽到隆隆炮聲,便在車窗處招手喚來張瑞,問道:“今日演練,怎地離軍營這麼近,纔到此處便能聽到炮響了?”
張瑞在馬上恭聲答道:“聽說是今日有不少軍人家屬提起來想看操,周將爺他們會議了一下,覺得讓他們看看,對士兵也頗有好處,便將演武地點改在軍營西面五里處的那個小山包裡,爺若是不高興,一會張瑞去知會全斌一聲,下次不可如此便是了。”
張偉笑道:“誰說我不高興了,全斌他們這樣做很好,除了必要的保密操法,日後鎮遠軍可以固定時日讓這些軍屬看看,其餘鎮上的百姓,想看的也只管來看。這樣對軍心民意,都有莫大的好處。很好,沒有我的交待便能想到如此,全斌他們想的不錯。”
張瑞見張偉高興,便也隨着笑道:“可惜爺一會看操會有些不方便,聽人說那山包四周都立滿了人,就算是一會驅趕開一些,也沒有爺單獨校閱時那般舒適了。”
“這有什麼!獨樂樂不如衆樂樂,我費盡心力弄出來的這些,難不成藏在口袋裡不成……”
兩人正說的高興,卻見不遠處高傑打馬追來,張瑞見了,將嘴一撇,道:“高大統領又來向爺回事了,張瑞先暫避一邊吧。”
說完策馬離了車窗,將位置讓給那高傑,張偉見高傑上來,肚裡到也未必覺得有多歡迎,此人雖相貌堂堂,能力也頗出衆,就是性子猥瑣的很,自何斌以下,臺灣諸元老大將都極不喜他,他除了張偉,對別人也是極不買帳。張偉耳邊一直有人嘀咕此人如何不堪,不過做爲最高統領來說,到也是不得不養着這條惡狗,只需提防着不讓他亂咬人便是了。
當下見了那高傑駛近車窗,一張臉勉強擠出笑容,向張偉道:“爺恕罪,屬下不能見禮了。”
張偉笑道:“高閻王,你現下成日價將臉板的鐵青,這偶爾笑笑,可比哭還難看!”
見高傑一臉窘迫,又笑道:“爺和你說笑呢。說吧,這麼急,又是出了什麼大事?”
“回爺的話,今日臺北碼頭來了一艘福船,原本碼頭上的巡捕們以爲只是尋常客人來買絲布,卻不料船上下來一羣人,來頭卻是不小,他們不敢怠慢,立時便來回我……”
張偉不耐道:“什麼人來頭不小,難不成是當今皇上不成。說,到底是誰?”
“回爺的話,雖說不是皇帝,不過在這海外,算的上是土皇帝了。正是那鄭芝龍,鄭一官!”
張偉眉毛跳上一跳,心中翻江倒海般思索起來:“此人這會子跑到臺灣來做甚?難道不怕我結果了他麼?”
高傑見張偉臉色陰晴不定,忙道:“他帶來的人到也不多,左右不過數十人,小人已派了人看住船隻,又急調了兩百健壯巡捕,只待爺一聲令下,便可將他們都一網打盡!”
“胡說!他來,自然是有他來的道理,你當他是蠢蛋麼。”轉頭又向張瑞喊道:“去,把你何爺施爺都找來,咱們今兒要大宴鄭大龍頭。”
“是。屬下立刻差人去辦!”
高傑見張偉如此發落,忙又急道:“爺,那鄭一官上得岸來,因此次鎮遠軍演武離港口較近,他聽到炮聲,便提起要去看看演武是怎麼回事,小的沒有爺的示下,卻是不敢阻攔,現下那鄭一想是在演武處觀看演練。”
“嘿,他自已不去,我到也想請他去,如此更好!駕車,去尋鄭老大去。”
待馬車駛上人潮如織的小山坡,張偉邊透過車窗四處尋找鄭芝龍的身影,其實他便是不找,在上百飛騎衛護衛下的這駕馬車,本身亦足以吸引任何人的目光。還未等張偉打量幾眼,便見不遠處鄭芝龍魁梧的身體,因張偉而來的聲勢吸引,鄭芝龍也正轉頭打量這駕馬車,兩人四目相交,鄭芝龍將頭微微一點,卻只是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張偉肚皮裡暗罵:“他***,還給老子擺老大架子呢!”
表面上卻展顏一笑,忙令人開了車門,縱身一跳,邊行邊向鄭芝龍大笑道:“大哥,今兒是貴腳踏賤地,不知哪股風把您給吹來了,小弟當真是意外之極啊!”
鄭芝龍見張偉快步而來,腳步雖仍是一步不動,卻也向張偉笑道:“志華老弟,不來不知道,來了才知道你在這臺灣弄的好大事業!這可把我和顏老大比下去了,顏老大是看不到了,我鄭一現下看到了,當真該活活愧死。”
說話間兩人已近,張偉先站住腳步,向鄭芝龍端詳一番,方又嘆道:“大哥,你這幾年間海上奔波,當真是辛苦的緊啊,這眼角都有皺紋啦。”
說罷雙手將衣角一掠,口中道:“小弟給大哥見禮了!”
鄭芝龍急忙拉住張偉,急道:“志華,你現下是數十萬百姓之主,手底下強將如去,謀士如雨,這鎮遠軍如此精銳,將來這南洋海外,還不都是你的天下?怎麼還對我行這種大禮,我當不得,當不得!”
張偉眼見他阻攔,手中卻是半分力道也無,臉上誠懇,眼神卻是閃爍不定,心中罵道:“算老子晦氣,和你這廝結拜,現下不向你行禮,到顯的老子是小人,也罷,老子向你跪了,你這盟兄總也得還禮吧。”
當下不顧鄭芝龍阻擋,硬是跪了行了一禮,鄭芝龍表面無奈,也只得跪下還了一禮,兩人在平地裡嗑了頭,方纔各自站起。
張偉站起身來,卻見鄭芝龍身後站着鄭鴻奎、鄭芝鳳、鄭彩諸人,因素日裡不和,來往不多,便只向他們頷首一笑,算是招呼。
又向鄭芝龍笑道:“大哥你平日裡那麼忙,若是沒有要事,斷乎不會到我這臺北來。大哥放心,只要有用得我張偉處,只管開頭,到時便知張偉是不是講義義的好男兒。”
鄭芝龍聽了張偉這番慷慨激昂的表白,心裡大是受用,心道:“你雖在這陸地做出一些事業來,到底還是明白海上誰稱雄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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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情上卻是不露聲色,只淡淡向張偉笑道:“且先不提,咱們一起看你的鎮遠軍會操。”
張偉見他如此,也只是一笑,便也背手而立,看山谷中六營的鎮遠軍士演練進功防禦之法。山谷中鎮遠軍也早得了通傳,只張偉也來看操,早有幾名參軍騎馬過來,守在張偉身後,見張偉專心向下看去,便在張偉身後說道:“啓稟統領,這山谷左邊是周將爺領的三營兵士,主攻,身後火炮三十門,右邊是劉國軒將爺帶的三營兵士,主守,有火炮二十門。”
正講到此處,卻見那山谷中有小兵將紅旗一揮,周全斌身後的三十門炮一同開火,一瞬間三十門炮的炮口皆吐出火舌,炮聲隆隆將所有圍觀諸人的話音蓋過,天地間除了這火炮發出的怒吼外再無任何聲響。張偉略略轉頭看鄭氏諸人的臉色,卻見除了鄭芝龍神色如常外,其餘諸鄭俱是臉色大變,顯然是已被這火炮之威震懾。
周全斌這邊的火炮準備足足響了小半個時辰方纔停止,卻見劉國軒那陣中跑出去好多被空心炮彈中白粉擊中的士兵。眼見敵方陣勢稍亂,周全斌一聲令下,場中又有小兵將旗一揮,整整一營的兵士整隊,分爲十個方陣,成斜線型向前推進,每陣又數名鼓手,邊行邊擂鼓,陣中槍刺如林,再加上隨着鼓點的呼喝聲,威勢極是駭人。
右邊軍陣眼見這一營士兵推進的近了,乃有人下令開炮,一番炮擊之後,進攻的一營士兵陣勢已亂,劉國軒卻也不下令士兵出擊,只是令各營排好陣勢,只待那一營兵進入射程,便瞄準開槍……
鄭芝龍看到此處,向張偉笑道:“志華,這般的演練法,不就是比哪邊誰的大炮多麼?這麼排的整整齊齊的向前衝,那邊防守的只需不斷開炮,列好陣勢開槍,攻方雖是大炮多上一些,不過人數與守方持平,如此來回幾次,只怕是攻方必敗?”
張偉笑道:“火槍戰法必需如此,如若是各人亂衝,根本無法發揮火槍集羣射擊的威力,是以必須平時就演練攻擊陣法,至於攻方是勝是敗,到也難說。大哥,且往下看吧。”
鄭芝龍聽他如此說,便也笑道:“也好,便往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