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猜不透呈平的心思,也讀不懂煜翔的想法,即便衆人仍感疑惑,齊王也不甚贊成,呈平還是留了下來。然而自從呈平進宮,不僅蘇嫣雪一直沒有見過她,連容妃也從未見其一面。
“小姐,聽說那個呈平郡主昨兒又纏着皇上去了北苑,真是一刻都不閒着呢!”紫月將一盤剝了皮的新鮮荔枝端給蘇嫣雪,一提起呈平就滿臉厭惡。
聽紫月說起北苑,蘇嫣雪放下手中的書,不由地想起宋朝吳曾的《能改齋漫錄》中收錄的一首詩裡的一句:“北苑,皇居之勝概也。掩映丹闕,縈迴綠波,珍禽奇獸充其中,修竹茂林森其後。”
衛國皇宮的北苑同樣也是皇家園林,雖不和詩中所言一模一樣,但其富麗的景緻也絕不遜於詩中所描繪的精彩,她第一次見,也是被小小的震撼了一番呢!
“北苑那麼漂亮,郡主本就好動,又是第一次進宮,她喜歡去逛也是人之常情,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蘇嫣雪笑了笑,伸手取過一顆荔枝放進嘴裡,輕輕一咬,香滑多汁,甜中帶酸的口感瞬間瀰漫口腔,蘇嫣雪滿足地眯了眯眼,嘴裡的果核還未吐出,便忍不住又去拿了一顆。
紫月拿過一個瓷碗,接了蘇嫣雪吐出的果核,忿忿道,“可是皇上朝務繁忙,哪裡有時間總陪她到處玩啊?”
“那你覺得皇上有怨言嗎?”蘇嫣雪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重又拿起書窩回軟榻。如果煜翔不願意,以他的聰明,還會找不到拒絕的藉口嗎?既然人家樂在其中,她們何必要去操那份皇帝不急太監急的閒心?
“皇上怎麼可能會有怨言,他可樂呵呵的哩!依奴婢看,估計再過幾天,那郡主的稱呼只怕就該換成娘娘了!”紫月嘟囔着將瓷碗放在桌上,見蘇嫣雪仍是一臉無關痛癢的神情,嘴脣一撅,轉身走出了門。
煜翔有意納呈平爲妃?蘇嫣雪慢慢放下書,不由地又起身拿出那塊團龍玉佩來回摩挲。其實她也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可是既然有了心理準備,爲何如今聽來還是覺得不太舒服呢?
手中的玉佩被摸得微微生了熱,蘇嫣雪捋了捋下面的明黃流蘇,轉身將其放回抽屜。後宮的女人已經多如牛毛,再多一個又有什麼區別呢?而且每三年的選秀還需要她來主持,如果連這點兒事都放在心上,她還要怎麼在這深宮裡生活?
順其自然吧!境由心生,不是麼?
蘇嫣雪伸了個懶腰,忽然覺得有些口渴,正欲下榻去倒杯茶,紫月又折了回來,身後還跟着一個似曾相識的宮女,仔細一瞧,竟是趙婕妤的貼身侍婢紅羅。
紅羅走上前,笑吟吟給蘇嫣雪請了安,方纔笑道,“我家主子知道貴妃娘娘喜歡音律,所以特地派奴婢來請貴妃娘娘去聽琴!”
“雲公子在安陽殿?”算一算時辰,現在正好是雲述教琴的時間。
“是的!張公公剛帶雲公子到得安陽殿!”
蘇嫣雪聞言一笑,當即命紫月幫自己更衣,簡單地梳理了一番,便帶着紫月隨紅羅一同去了安陽殿。
似乎早知蘇嫣雪要來,雲述沒有多少表情,只恭敬地行了禮,便安坐於琴旁,倒是趙婕妤很高興,一直拉着蘇嫣雪東拉西扯,似乎把練琴之事完全拋在了腦後。
“對了,姐姐這幾日可有見過皇上?”說着說着,趙婕妤忽然問起了煜翔。
蘇嫣雪搖了搖頭,有些詫異,“妹妹找皇上有事?”如果想找煜翔,可以直接去御書房,爲何要問她?
“臣妾當然沒事!”趙婕妤急忙否認,“只是昨兒劉昭儀來臣妾這兒發了一頓牢騷,聽着好像對那個什麼呈平郡主十分不滿,連月子裡的淑妃娘娘都派人來問此事了呢!”
又是呈平?蘇嫣雪微挑了秀眉,頓時覺得有些好笑。看來這郡主真是挺有本事,進宮不過五日,敵人就已經樹了一籮筐!
“遠來是客,皇上總不好怠慢人家,再說她又沒來折騰咱們,咱們照舊過咱們的清淨日子,有什麼不好?”侍婢上了幾盤果品,蘇嫣雪拿起一塊豆沙糕咬了一口,不甜不膩,口感綿密,倒是難得的佳品。
“妹妹這兒的廚子真是好手藝!”蘇嫣雪不吝嗇地誇讚,讓趙婕妤不好意思地笑了,“貴妃姐姐若喜歡就多吃點!不過話又說回來,雖然咱們的日子沒什麼改變,但是臣妾總覺得那個郡主留在此地有些居心叵測,她這般纏着皇上......是不是想讓皇上納她爲妃啊?”
蘇嫣雪聳了聳肩,放下手中的豆沙糕,淡道,“這恐怕不是我們該操心的事情吧?如果皇上喜歡,又有何不可呢?”只是這呈平郡主身份如此特殊,即便煜翔點頭,齊王也不會答應吧?他怎麼可能將女兒送進宮讓煜翔牽制?
趙婕妤無言地看了看蘇嫣雪,若有若無地嘆了一口氣,點頭道,“姐姐說的是,是臣妾瞎操心了!這後宮什麼都不多,就只有女人多,再多幾個又有何妨呢?”
見趙婕妤心情有些低落,蘇嫣雪忙欲安慰,沒想一伸手卻將桌上的茶碗打翻,茶水灑了趙婕妤一裙子。
“啊!”趙婕妤輕呼一聲站起身,蘇嫣雪亦急忙起身幫其抖掉裙子上的水,急道,“都是我不小心,燙到了嗎?有沒有怎麼樣?”
“沒事,沒事!”趙婕妤垂首提着裙子,笑道,“姐姐別慌,臣妾喜歡溫茶,所以燙不着的,不過是衣裳溼了,臣妾去換一件,姐姐稍等片刻!”
話落,紅羅上前扶趙婕妤進了內室,蘇嫣雪接過一旁侍女遞來的絹帕擦了擦手,一回頭,卻見雲述坐在花廳,正微笑地看着自己。
蘇嫣雪有些尷尬地垂下眸,笑了笑,方纔邁步走進花廳,道,“我這麼莽撞,讓你見笑了!”
雲述搖頭一笑,“你又不是故意的,我爲何要見笑?”
“怎麼不叫我貴妃娘娘了?”像是見到久違的老朋友,蘇嫣雪忽然起了開玩笑的心思。
“難道你想聽我叫你貴妃娘娘?”雲述反問,仍是一臉溫和的笑。
蘇嫣雪挑了挑眉,垂眸笑道,“天知道我想不想!”雖然不至於對那四個字深惡痛絕,但也絕對沒有一絲的喜歡,尤其是從他嘴裡講出來,聽着更是空前的彆扭。
雲述也笑了,半晌,二人皆無言。又過了一會兒,雲述忽然開了口,笑容漸隱,亦不再那般恬淡,“宮中的日子怎麼樣?可還習慣?”
沒想過雲述會有如此直接的一問,蘇嫣雪一愣,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想了想,也只得淡淡一笑,道一聲還好。
一入宮門深似海,笑不笑皆不由己,習慣又如何?不習慣又能如何呢?
雲述似乎也察覺自己的話問得有些不妥,略顯尷尬地笑了笑,沒再言語。蘇嫣雪看了看雲述,遲疑半晌,終還是問道,“那日花燈會......那人是你嗎?”
雲述欲撥琴絃的手一頓,卻沒有答話,然而只這一頓,卻已經給了蘇嫣雪答案,“是你,對嗎?”
雲述“錚”地一聲撥了一下琴絃,淡道,“是不是很重要嗎?”
蘇嫣雪抿了抿脣,忽然笑了,搖頭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花燈沒摔壞,那就行了!”
雲述擡起頭,看了蘇嫣雪半晌,淡笑道,“我想我開始有點明白爲什麼皇上會喜歡你了!”
煜翔喜歡她?蘇嫣雪不置可否地笑了,“你從哪兒聽來的傳聞?”這傳聞也太不靠譜了吧?
“信不信由你!”雲述笑着垂下頭,卻不正面回答,只繼續撥弄着他的琴絃,錚錚聲不絕於耳。
“你可教過淑妃娘娘彈琴?”聽到琴音,蘇嫣雪不由地想起了淑妃。
“啪”地一聲,琴絃竟然斷了!
蘇嫣雪嚇了一跳,還未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雲述便鎮定地拿起那根斷了的琴絃,笑道,“早就讓婕妤娘娘換一副琴,娘娘就是捨不得,琴絃老化,不僅影響音質,而且免不了會發生這種意外!”
“你沒事吧?”蘇嫣雪回過神,有些擔憂地看了看雲述的手指。
雲述搖了搖頭,繼而又問道,“你方纔是說淑妃娘娘?”
蘇嫣雪點頭,“我只是聽過淑妃的琴聲,與你的風格頗爲相似,我想只有你這種名師,才能教出那般高徒吧?”
“哦?原來淑妃娘娘也擅撫琴?這我倒是頭一次聽說!”雲述的表情有些驚訝,看起來不像是假裝。
“你沒教過淑妃?”可能嗎?
“我只在幾次慶典上見過淑妃娘娘,但私下卻從未見過!”
雲述言之鑿鑿,加上一臉誠懇之態,由不得人不信。蘇嫣雪點了點頭,笑笑沒再追問,只是在看到那根斷了的琴絃時,覺得事情還是有些蹊蹺。
此時,趙婕妤換好衣裳走出內室,見二人相談甚歡,不由地笑道,“看來這有共同的愛好就是不一樣,即便是互不相識的陌生人,也能一見如故!”
“更何況,我們還不是互不相識的陌生人,怎麼說也曾有過幾面之緣啊!”蘇嫣雪笑着接過話,然而話音未落,門口便忽然傳來煜翔頗爲詫異的聲音,“那朕怎麼從沒聽愛妃說起過啊?”
衆人聞言,心下一驚,急忙轉頭看向門口,只見煜翔臉色不佳地走了進來,身後竟還跟着這幾日正處在風頭浪尖上的那位呈平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