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兩點,張春來應該是在睡覺。以前也沒碰到過類似情況,一條信息發出,能不能保證收件人在第一時間收到,我也不是沒事拿着手機看的人,有無信號從來都不關心。
信息收到我就回復,特意換了輸入法,‘OK’。
可是心中還是擔心,如果張春來就是兩點多發的信息,那他不睡覺,必然有麻煩。
這麼多天沒有一點消息,當初的判斷是對的。馬恆就在蘇州,可他不是市面上的人,找他談何容易。
月色皎潔,車行飛快。邵軍坐在前排和副手閒聊,我和阿約擠在後座,心中不禁開始盤算自己。在桃子口中的馬恆,年齡和經歷,想來就有一種壓迫。
而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安危。
很難說,在他身後拔槍,算不算和他翻臉,可這事在我心裡,一直揮之不去。阿約看似睡着了,可我又何嘗不知,他對我們即將要做的事情不發一言,他的態度也就十分明顯。若真的置身在馬恆的面前,那種境況變數太多了,阿約即使跟從,也是不情之舉,他可是會隨時走人的。
我用李立明的話在阿約面前強調,如果在馬恆的眼前我們互相揭底,想象一下馬恆會怎麼做。儘管明哥當時的話可能是說給張春來,可他的用意很明顯,什麼毒誓一類的攻守同盟,都沒有用,互相揭底和攻守同盟,都是蠢貨乾的事情。
張春來想的也許算是周全,置身馬家,能讓我們處在一種無形的圈內,他好利用這外來的壓力,緩解和李立明的關係。像是我們這樣的人,兄弟是在地下的,一旦有事,兄弟就是掛在嘴邊的,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甩’了你。
坐在車上趕路,也難得的有時間靜一靜,靜下來想一想發生的每件事。真的置身馬家,也給張春來提供了機會,讓李立明暫緩對我們下手的同時,也能達到他的目的。
他的目的裡,有可能包含了除掉我。
‘起異’向來是大忌。
這時候應驗了那句話,人總是自私的。一個在自己身後拔槍的人,放着是誰都會顧忌,除之而後快。
邵軍對即將可能踏入馬家沒有任何擔心,相反,我還覺得他似乎迫不及待。那種環境也許是他所需要的,那裡是他不用防着李立明的地方。不知道我這麼想對不對,但是邵軍對我說的合情合理,危及李立明,他可是不受控制的,在蘇文手下,他做事有自己的一套。只有在馬家的環境裡,李立明纔會需要他。
拔槍的初衷,只是想保護自己。現在我和那時一樣,也想保護自己。無論如何,我都要做好準備。
司機師傅說了,明日午時就能到渡口,到了就可以上船。可是我們不能冒然上船,因爲我手中有槍。不想扔了槍,還想要儘快趕到,具體情況根據實際決定,到渡口也要觀察仔細,看安檢程序到底嚴不嚴。
兩岸猿聲啼不住,這詩誰寫的我都忘了。唯有心中一遍遍的告訴自己,萬事小心。觀光船比之輕舟絲毫不遜色,我也能體會千里江陵一日還的那種快捷。
蘇州遙遙在望,可時間接近傍晚。若不是張春來的短信催促,我也不會冒險乘船,一路上我只收到他兩條,都是叫我儘快。告訴他我就在蘇州城外了,好半天才收到回覆,給了我一個地址,並且在地址後面附上,只叫阿約和邵軍去那,你不能去。
爲什麼他們兩個可以去,我卻不能?難道我的擔心成爲現實,他已經開始實施了不成。這麼多天邵軍也沒聯繫李立明,這不應該啊!張春來和李立明應該在一起纔對,有什麼事明哥會通知邵軍的。
這個跡象我早就注意到了。只有一種可能,李立明知道張春來要對我動手,所以不漏聲色。但是這樣又不像是明哥,他必然知道不漏聲色我反倒會懷疑。
馬上給他回覆‘我去哪?’。
打發走了他們兩個,我打車前往學府路。張春來居然叫我去的是一家咖啡屋。馬上就到飯口時間,蘇州人的生活習慣我不清楚,我想咖啡屋應該不會太多人。但是眼下這悶熱的天氣,想到學府路這個名稱,應該有很多學校,咖啡屋裡也會不少人,那裡一定和北京差不多,滿是莘莘學子。
由此心中少了些許擔心,在那張春來不會有什麼做法。在學生面前,不能出一點事,他明白這個道理。即使他想對我動手,也不會選擇那裡。
心中不免感慨,遇到事情首先防備的是自己人,這種日子一天都不想過。
冷氣不錯,一進門就感到絲絲涼意。和我想的一樣,這裡不是吃飯的地方填不飽肚子,所以人不多。只有一點出乎意料,這家咖啡屋不大,所有的座位類似車廂裡的靠背,並不是全然封閉起來的包間,一點也不像給年輕人交流感情的地方。
咖啡卻是很貴,喝到嘴裡和一元一包雀巢速溶沒什麼兩樣。我知道他不在這裡,所以懶得去看每個隔斷。
“你怎麼曬得跟茄子似的”身後傳來譏誚的問話,我聽出是張春來。
“別回頭,直接說話就行了”。
張春來做的方向,正好朝向門口,門窗偌大的玻璃將馬路上看得通透。我身後的隔斷裡,在我坐進來的時候那沒人。“二萬五千裡呀!去趟陝北根據地重走長征路,我總不能打着傘吧!”我道。
如果是失察,他應該是在我放糖的時候進來的。
我猜的沒錯,從阿池出發,李立明沒有聯繫邵軍,不是人的關係怎麼樣,而是他們一到蘇州,就分開了,明哥沒什麼可以和邵軍說的。
李立明說三個人目標太大,況且丁曉東行動不便,所以李立明乾脆跑到普通居民區,租用了民房,那離市區都很遠。
張春來是一個人在折騰,蘇州城裡的古玩市場,大大小小不下十幾個。張春來用的方法也省事,他直接拿着‘甘八件’問價,找那些看上去像是有道行的店主。
他最後鎖定在文廟地區,因爲那裡的店主看上去年齡偏大,經驗似乎更多一點,言語中就能聽出他們的見識。有幾個上了年紀的人,張春來注意到他們的目光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彷彿認識這個東西。
“那你凌晨兩點多發消息給我,是怎麼回事?”我道。
幾天前的晚上,張春來被屋內的聲響驚醒。他的聽力,只要有一點響動,都能醒過來,這我是知道的。可是那天他很累,白天走了很多家店鋪,況且小來住在一家不小的旅館,心裡少了很多防範,睡得很沉。
被一陣響動驚醒,張春來發現屋子裡有一個人。
那人蹲在地上,不是眼睛看到,根本無法察覺那人的存在。這要歸功於**頭的可調燈,睡覺前小來忘了關掉。那人沒有一點氣息,打開的背兜就在一邊,所有東西放在周圍,可是他並沒有動其中的錢夾。
張春來只看到那人奇瘦無比,一頭短髮,只是側後方張春來就覺得這人年紀不大。在他手中的正是甘八件。
甘八件是個金屬盒子,他並沒打開,只是拿在手中端詳,外面的帆布套摘掉了。其實這個時候,只要他轉過來衝着燈光,立刻就可以看到張春來擡起的頭,如果他是萬分警覺的人,也能發現小來的頭影在窗簾上已經動了。
就在他轉身站起的時候,**單被迎頭拋上去,張春來一個飛踹緊跟其後。可是他低估了對手,那人明顯十分清楚自己身處的位置,輕輕挪步就退到窗簾下,張春來第二腳擡起,那人已經竄到了**上。沒等再撲上去,那人已到門邊,並沒停留。
站在走廊裡,黑漆漆的空無一人,門把的鎖孔裡,插着一支髮卡,張春來也爲那人的敏捷興嘆。
“馬家的人”我道。
興嘆過後,張春來站在走廊裡,腦海中浮現出那人轉身站起的樣子。那張臉沒看清,只是小來隱隱想到了一點,那人轉身時,並不是要仔細看那甘八件,好像是想和擡起頭的張春來說話。
心中後悔,在一家旅館裡,那人也不敢造次,小來責怪自己當時太沖動了。當時若是聽他說了什麼,再動手也無妨。現在想來,如果對方再來,恐怕不是簡單的局面。
“所以你第一時間叫我來,怎麼不叫李立明?”我道。
“他就是個懶B”。
張春來的回答,我想不單單是這樣,明哥是不想跟着他折騰。
“還是說說阿約的事怎麼樣了”張春來道。
前前後後的經過,我用最快的速度說完。張春來似在沉思,半天沒有動靜,不自覺想要回頭看他,一下想起他不讓我回頭,這其中也可能有原因。
“最好不要動塔魯”。
張春來提出這一點,是出於他考慮的周全。一直以來,以爲他叫我和阿約忙活,是他對阿約的事情根本不放在心上。可是聽了他簡短的解釋,改變了這種看法。
塔魯的名字在筆記上沒有提到,隱藏到現在,阿約的父母一定有他們的用意。塔魯是追查雲秀的重要人物,若是要查,要先從他開始。
時機一定要把握的相當好。
這一點很重要。首先要從塔魯開始,而他的身份筆記上沒有提到,回憶一下筆記的記錄就可想而知,阿約的父母也是極力想掩護他。
張春來最後說的,是徐恩勳有問題。
具體出在哪裡,張春來說不清楚。只是有一點他很在意,徐恩勳自己就是216的成員,隱去自己的名字幾十年,卻用了同樣也是216成員徐碩的名字,他要幹嘛?
不管什麼原因,根源都指向216。那個曾經存在的集體裡,還有很多事情沒有了結。
天色完全黑了。張春來看着窗外,人行道上經過的每個人,他都凝視很久。“邵軍是怎麼回事?”張春來道。
同樣是最簡短的回答,連同程家的七爺在內,所有邵軍提到的人我都沒落下。尤其是那個王淼,我說得最爲詳盡,邵軍能做出那樣的事情,和他不無關係。一個素未蒙面的人,卻對我們產生影響,而這一切,在李立明和丁曉東口中,從來沒有聽到一星半點他的情況。
總之,就是一句話,蘇文背後的程家,大有來頭。
波瀾不驚的張春來,在我身後完全沒有了氣息。蘇文的人大有來頭,一點也沒超出他的預想,只有發生在七爺大壽酒席上的事,讓他有些意外。那應該是在一百多年的清末發生的事情,怎麼可能留到今天,而且福伯選的人,離我們這麼近。
“真TM熱鬧”。
張春來咒罵一聲,不再言語。不用他說我也知道,現在想理出個頭緒,還不是時候。
“現在是你實現諾言的時候了”張春來緩緩道:“本來我只想讓你露個臉就走,可現在不行了,你要和我在一起寸步不離”。
聽到他的話,還是首先的警覺,我自己都不知道,這般防範他應不應該。沒等我說什麼,張春來就站起離開,叫我在這等他的信息,走的時候留下一句話,你太相信邵軍了,這會要了你的命。
張春來這麼說,讓我無意中緊張起來。他究竟出於什麼原因說這句話?端着半杯鳥糞味兒的咖啡,腦中極速回憶每個片段,邵軍的言行一一掠過,沒有什麼可疑的。又開始考慮張春來,他這麼說是不是想就此把我和他們劃開,讓我們盡最大限度的離他們遠一點,不要捲進程家的事裡?
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首先總要考慮自己,我必須防着每個人。
張春來走了不到二十分鐘,收到他的信息。他給我一個地址,那是一家旅館,對蘇州我不瞭解,不過從‘里弄’兩個字來看,那因該是個偏僻的小地方。
信息最後的話,讓我又平添緊張。
‘我給你訂好了房間,今晚會有人來,是該狠的時候了,你可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