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寬等人遠遠的望着戰場,他知曉自己這一兩百人對於戰局沒有多大的用處,與其進入戰場還要讓李靖擔憂自己的安危,還不如就在外面瞧瞧來的實在,歷史上記載頡利不是出逃了麼,自己看看能不能撿這個便宜。
李靖的戰鼓還在敲得震天響,那種讓人心情煩躁的力量越來越強大,好多突厥人居然開始對着自己身邊的同伴下手了,一時間整個戰場更加凌亂。大唐的士兵也受到影響,不過似乎沒有突厥人那麼嚴重,只是在攻勢間更多出幾分瘋狂氣勢,使得重騎兵的攻擊力更強悍了。
李寬示意隊伍後退,因爲他又感覺到那股力量,似乎是一種音波,漸漸的和你的身體產生共振,然後讓你不由自主的覺得這鼓聲每每在你覺得最難受的時候敲擊了重重的一下。心情忍不住煩躁,忍不住想要發泄一番,看周邊的一切都不順眼。這似乎是一種通過鼓聲進行的催眠,只是層次很淺,但是能這樣大規模的催眠戰場上廝殺的人,可見這神秘的鼓曲定然是來歷非凡,只是這東西怎麼歷史上從無記載?李寬花了很大的價錢,得到了之後的歷史大事件的情況,卻從無這種大規模的聲波武器的記載。
其實用聲音影響人的情緒和舉動在後世也有很多,像傳說中的《黑色星期五》這首鼎鼎大名的歌曲,就能使人自殺。還有別的一些,這其實也屬於催眠的一種。只是深淺程度不一樣而已。
不管怎樣,李寬還是讓身邊的人都往後退,他自己倒是沒有後撤。他感覺這種共振和他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那種類似於頓悟的情形有點像,他想試試看。再說了他們離着戰場還有很遠的距離,這種力量不是非常強烈,或者說這個無名曲子的力量本來就不強。因爲要輻射整個戰場,所以效力難免會薄弱許多。
雖然李靖奏起的這無名曲子效用詭異強悍,但卻也總是有着例外。
整個戰場上無數的士兵都雙眼充血,廝殺在一起。但一個少年提着一把橫刀,從城中城主府走出,沿着街道的邊沿。一步步的向着突厥人營地中央的那一隻金狼旗走了過去。他似乎沒有受到這神秘的鼓曲的影響,雙目只是緊緊地盯着那燈火通明的營帳,以及站在營帳前張弓如滿月的那個身着獸皮裘的絡腮鬍子突厥人。一雙眸子裡閃爍着無盡仇恨的目光,手中的橫刀握得更緊。想了想。從衣襬處撕下一塊布料。然後用牙齒和左手將橫刀綁在右手的手腕上,這才悄悄的向着那華麗的營帳摸了過去。
頡利正在觀察戰場形勢,只見無數的突厥士兵正在互相廝殺,而另一邊的大唐騎兵也在不斷的收割着他麾下勇士的性命,一雙熊目瞪得溜圓。雙手挽弓如月,箭矢嘩啦啦的射出,有的射殺了大唐士兵,更多的則是射到了大唐士兵們的鎧甲上。無功而返。但是不管怎樣,他還是不斷地射出一支支奪命的箭矢。像是一個人形的炮臺一樣。直到他再一次將手搭在空蕩蕩的箭壺上才發現,自己的箭矢已經射光了,而且雙臂的痠痛告訴他自己似乎拉傷了手臂,開不了弓了。頡利一下子清醒了,頓時覺得不妙,剛纔那種感覺似乎有點不一樣,爲什麼會這樣一股氣就將箭矢射完了,而且還這樣不顧一切的使用五石強弓,看來他也受了影響。
就在此時,少年的身影出現在了頡利不遠的地方的一個帳篷的後面,躲在那陰影下面看着他。雙目殘忍如狼,帶着無盡的怨恨,無盡的怒火,要將眼前的這個突厥人碎屍萬段,燒成塵埃,然後灑落到祖母提過的黃河裡,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頡利將手中的長弓背在背上,抽出了他隨身佩戴的腰刀,跨上繫於營帳之前的那一匹雪白的照夜雪獅子,向着下面的戰爭就衝上前去。這一匹馬是頡利最喜愛的坐騎,一直都是他自己親自餵養,平日裡都拴在離着他的營帳不遠的地方。所以這一匹難得的寶馬神駒沒像其餘的戰馬一樣被下藥拉稀,此刻仍舊能極速狂奔。
就在此時,一道雪白的寒光閃耀而出,直直的向着頡利刺了過來,原來是躲在營長之後的少年見到頡利要衝下山坡,一個虎撲,手裡的橫刀向着他直刺過去。
頡利在馬上一個折身,就避開了這突如其來的一擊,然後手中的彎刀也像那天邊的新月撒下銀輝一樣,劃過一條冷冽的弧度,當得一聲斬在了那把橫刀上,濺起星星點點的火星。並且藉着身後營帳中泄露出來的點點光亮,看清楚了偷襲他的人是誰:“是你這個小雜種!該死!”頡利暴怒的聲音在夜色中吼道,並且彎刀橫削下來,沿着橫刀的脊背,就削向了少年的握刀的手。
少年面上山路出絲絲狠色,人在半空之中就這樣斜斜的一撞,身子撞向了頡利騎在馬上的像是暴熊一樣的身軀。
這一下,頡利捱得結結實實的,他剛上馬還沒啓動戰馬的速度呢,就被這小子衝上來打斷了,而且夜色深沉,頡利也沒能看清楚少年的表情,沒想到這個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居然會心懷死志和他拼命。
所以一下子就被撞下馬背,在地上翻滾了兩圈,頡利才止住身軀,手中的彎刀也在這一撞之下害怕傷到自身所以主動脫手扔出。少年則是綁住了橫刀,這一下子他佔據了武器的優勢。一步步的向着頡利逼了過去,一言不發,揮舞着橫刀一刀刀的砍向頡利,逼得他不得不後退。
山坡之下,突厥人已經開始大規模的互相廝殺,城中躲藏在家的百姓也紛紛抄起了手邊的棍棒武器,四處打砸。還有點火燒房子。所有人都眼睛充血,整個場面一片混亂。
李靖滿臉汗水,嘴裡喘着粗氣。體力耗費異常的大。似乎一下子將全身的力氣都抽空了一樣。這一首鼓曲,相傳是戰國時期兵家聖人孫武所創,是爲兵家最高的秘密,要不是他身份特殊,恐怕也想不到世間居然還有這樣的東西存在,古人的智慧讓他汗顏。他自認爲也已經是智計過人的聰慧之輩,可是每一次想起這東西總是有一種泰山仰止的感覺。
頡利退回了之前射箭的地點。看着眼前的少年:“楊政道,你要做什麼?”頡利身邊的親衛不知爲何一直沒有出現,他現在沒有武器雖然知道眼前的少年哪怕有一把橫刀也不能威脅到自己的性命。但是在心裡卻終是有一種自然的畏懼,趨利避害是人的天性。
這少年正是頡利冊封的隋王楊政道,也就是楊廣的孫子。當初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被蕭皇后帶到了草原上,還有這定襄城的百姓全都是當時一起跟到這草原邊界的。他們定居於此。並且擁護這位只有幾歲的隋皇室遺孤爲君主。延續着隋朝的統治。但是現在大唐打過來了,他們共尊的尊主居然將刀口對準了給他們當靠山的突厥人,這讓頡利很是疑惑,無法接受。
“頡利可汗,哈哈……你給予我們祖孫的屈辱,今日就要做一個了斷!”少年揮舞着手上的橫刀,一步步的逼了上前。他無法忘記每一年自己的祖母都要去突厥王帳居住一段時間,再回來之後抱着年幼的他無聲的哭泣。他忘不了。那方被祖母看得比性命還要重要的玉璽,再被自己那所謂的姑奶奶搶走之後。那絕望無助的眼神。他忘不了,那一個個夜晚,那站在北風之中望着南方中原大地默默流淚的蕭瑟身影。這一切交織成了他的童年,灰暗沒有絢麗色彩的童年,只有躺在那溫暖的懷抱,聽着那熟悉的童謠才能感到片刻的安心。在他長大之後,這些記憶就像是一條毒蛇,無時無刻不在啃噬着他的心靈,讓他痛不欲生。
現在一切的根源終究要做一個了斷了,那搶奪了他們家族江山的大唐的軍隊來了,還有給予了他無盡屈辱的突厥人也來了,還有他這個本就不該苟活於世的前隋遺孤也在這裡,在這個被無盡黑暗籠罩的定襄城裡,做一個徹底的了斷。
他的雙眼被那苦澀的液體盈滿,但是他強忍住了,此時最重要的就是斬下眼前之人的頭顱,用他的罪惡的鮮血來洗清自己身上的恥辱,用他的頭顱來祭奠自己這些年的悲哀,然後再最後結束自己的生命。寧死也不願投降大唐,那畢竟是自己的仇人,哪怕身上同樣流淌着華夏的血脈,哪怕他們和自己一樣,沒有那燻人的羊羶味。他一揮手中的橫刀,將那高高豎起的金狼旗的旗杆砍斷,那還在風中揮舞着爪牙的金色巨狼立即萎縮下來,在風中像一片落葉,輕飄飄的跌落塵埃。
可是就在少年砍斷旗杆的剎那,頡利一個滾身,就從大帳門口滾了開去,抄起了丟在地上的彎刀,迅速的一個鯉魚打挺就站起身來,直直的向着那匹站在一邊的駿馬奔去。動作迅速的像一隻狸貓,粗壯的身子在這一刻就像是軟體動物一般柔韌。一下子翻身上馬,調轉馬頭就向着楊政道衝了過來,彎刀在手上揮出,劃過一道弧線,徑直斬向了他的脖頸。
少年沒想到居然會出這樣的變故,怔了一下,雙眼之中一陣瘋狂,竟然渾然不顧那斬來的彎刀,長長的橫刀就這樣一個橫劈。
唰……噗……兩把刀都命中目標,少年帶着無盡兇戾的雙眼大睜,死死地盯着那騎在馬背上的人,只是爲什麼他一下子變矮了?還有那旁邊的是自己的身體?爲什麼沒有腦袋?
楊政道被頡利一刀斬掉了頭顱,但是他臨死劈出的那一刀,也將頡利胯下的照夜雪獅子的前蹄砍傷了,一條長達尺餘的傷口出現在這匹雪白的戰馬身上,殷紅的血緩緩地流淌而下。
頡利看了看身後的戰場,然後狠心的一咬牙,策馬想向着另一個方向疾馳而去,那個方向正對草原,大唐的軍隊是最少的一面。至於身後還在自相殘殺,陷入瘋狂的突厥軍隊,頡利已經顧不得了。他回頭的那一眼讓他心驚膽顫,因爲那不再是戰場,而是屠宰場,是絞肉機。大唐士兵不知何時連接在一起,只是在被動的防禦着,而剩下的廝殺全都是突厥人自己在幹,全然不顧防禦,你給我一刀,我就砍你一下的屠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