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絲毫未見有收的痕跡,相反,較之之前,似乎又大了許多,磅礴的自天際傾瀉而下,在兩人之間阻隔起層層簾幔。
言昭依舊蹲在她的面前,四目相對,電光火石之間,似乎有什麼,微妙的發生着轉變,又宛若彈奏的琴絃,驀然斷裂,只留單單的音節,難以成曲。
“言昭,既然走了,你爲何還要回來?”劉婉瑩帶着嘶吼般的怒意,卻抵不過寒風呼嘯帶起的雨聲,令人覺着並不真切。
是啊,她爲何還要回來?
只可惜,這個答案,她到現在,亦是沒有找到。
“既然死了,既然選擇離開他了,爲何要回來!”她的嘶吼帶着對她的怨念,怎能不恨,怎能不願,“我從不奢望那人能多看我一眼,在我見到他的時候,他便是一個沒有心的人,可就是這樣的,卻讓我依然愛的無可自拔,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卻是充滿了誘惑,可卻沒法掩蓋我愛他的事實。”
她的聲音,伴着雨聲,幽幽傳來,空洞的眼神,望着前方,好似望着那張令她既羨慕,有憎恨的容顏,有好似透過言昭望着那座象徵帝王尊榮的宮殿,道盡後宮女子一生的悲涼。
“可我更知道,他娶我,甚至後宮裡的每一位妃嬪,都只是爲了鞏固他朝堂上的勢力,讓每一股勢力都相互遏制,做到勢均力敵,他寵皇后,是因爲韓氏一族日漸壯大,他寵瑾貴妃,是因其父親,異xing王爺佔據一番之地,不得不防,這後宮裡的每一個,都有着一定的作用。”
劉婉瑩在說這些的時候,不再用本宮稱呼,而是用我,神色也還算平靜,顯然是這些話,一再心底積壓許久了。
倏然,她擡眸對上她的眼眸,苦澀的笑自脣角蔓延:“可是,他滅了琉棲,卻把你帶了回來,那是,我便知道,你是不同的。果然,後來他冒着大臣的反對,太后的阻攔,一意孤行,甚至不惜以天下爲賭注。”
“可你呢?你憑什麼得到這些?我父親不過只是受人誣陷,卻要收押,而你父親,乃是琉棲前朝帝皇,可他卻爲了你,不惜放虎歸山!”劉婉
瑩忍不住倒吸了口氣,壓下心頭不斷上涌的苦澀,“而你呢,又做了什麼,你什麼都不用做,甚至帶着一副不潔之身回來,他依舊寵你如寶,皇妃,呵呵,皇妃,言昭,你該死!”
那撕心裂肺般的笑聲,狂傲的在雨中響起,可言昭卻從中聽出了淒涼,那股無力的悲慼。
她緩緩起身,木然低垂望去,那張近乎輕狂的容顏,哪還有半分當日的模樣,厚重的棉衣浸染着雨水,貼着身子,一頭烏黑的秀髮散散的盤在腦後,金簪歪斜的cha着,隨着她仰天狂笑而不斷晃動,鬢角的溼發貼着臉頰,說不出的狼狽。
言昭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沒錯,可是她該死麼,真的該死麼?
猝不及防,一雙手突然抓住她的裙襬,露出那張狼狽的臉龐,劉婉瑩仰起腦袋,眼神帶着最後的希冀:“言昭,你去求皇上,你去求求他,他一定會聽你的,一定會聽你的,你去求求他好不好,讓他放了我父親,對,你去求他,他會答應的,他一定會答應的,他那麼寵你,你要什麼,他都給你,這次,他一定也會答應的!”
她拽着言昭裙襬的手不斷收緊,上等的絲緞在她手中揉成一團,一雙杏眸帶着幾分癡傻,只是不斷的反覆說着這麼幾句,儼然是將她當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那種只要有最後一絲希望,她都要絲絲抓住的絕望,比真正的絕望,更令人心傷。
言昭就這般站着,任由她拽着自己的裙襬,不躲也不閃,清冷的眸光靜靜凝視着面前之人,她今日之所以冒雨前來,可並非是當真憐惜的,只不過想一探虛實,從之前,劉婉瑩便替韓嫣辦事,當日澤兒之事,保不齊還是韓嫣在背後唆使所爲。
如此一來,自然也就能解釋爲何劉伯鈞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這段時間出事,再者,禮部尚書一職,根本不算是什麼肥差,相反,事情瑣碎勞煩,劉伯鈞這人,她雖談不上了解,可多多少少也有所耳聞,並非是一個貪戀錢財,背地裡做些斂財之事的人,又豈會***?
可若是,這是,是宇文皓所爲呢?劉伯鈞執掌禮部,如今太后執意
不讓澤兒如族譜,肯定會從中作梗,如此一來,他便是最好的替罪羊,他想要讓澤兒的名諱入皇家族譜,最有效之法,便是……
一時間,言昭倒還真有些舉棋不定,但她有此可以斷定的是,能讓所有人將目光投向一個禮部尚書,必然不是件簡單之事,只是,這背後,到底隱藏着何等陰謀,一時半會,她還真沒有什麼頭緒。
“本宮憑什麼幫你?”她眸光微眯,淡淡開口,涼薄的口吻,聽不出到底是幫,還是不幫?
“只要你幫了我,我答應你,從今往後,再也不和你作對了,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求求你,求求你……”劉婉瑩不覺眼前一亮,眸光閃過一絲希冀之色,急切的說着,那般的不假思索。
“婉嬪娘娘,你可是要想好了,不和本宮作對,那便是與皇后爲敵,你,當真不怕?”她輕笑着勾脣,窈窕的身段隨之緩緩低下,前傾的身子,壓低的口吻在她耳邊輕語,字裡行間,卻是處處透着警告。
言昭絲毫不在意這樣的低腰,是否會淋溼,只是好整以暇的望着,也不急,等着她做決定,只是,答案似乎已然很肯定了。
劉婉瑩聽着她的話,瞳孔驀然瞪大,一陣收縮,眼中有着難以置信,擡眸望着面前之人,好似從未了解過,明明是一樣的容顏,明明是同一個人,爲何,她竟是覺着如此陌生?
她輕勾脣角,冰冷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頰,隨即無謂的起身,脣角始終掛着一抹若有還無的冷笑,蓮步款款步下,徒留一抹清冷的背影。
百餘的階梯,中間橫亙的,自然也不止這一塊平底,當她剛步下第一個階梯時,但見雨幕中,那抹耀眼的明黃,身後亦步亦趨的跟着元壽,顯然是剛下朝,周身籠罩着一層低沉的寒冰,許是在朝堂上受了什麼氣,怒意四溢。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那抹視線,不由停下步子,撐着的油紙傘微微擡起,露出那雙深邃莫測的黑眸。
遠遠凝望,四目相對,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浮塵的過往,自眼前拂過,宛如近在眼前,又好似只在昨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