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駝道上,寒風勁吹,吳薌將黃淳教訓一頓後,駝隊迅速平靜下來,只有頭駝與尾駝枯燥的駝鈴聲,令戈壁更顯得蒼然靜謐。就這麼悶悶地走了一會兒,沉悶的氣氛又被打破,武陵郡人高俞又開始發作了,他竟然象當年在山上當山大王一樣,還做開了戰鬥動員:
“一羣死豚,都別困了,再盹吾將瘋也!老子當年落草,落草知道麼,落草即是上山爲匪。爺當了五年山大王,好酒僅着喝,天天大醉。好女人睡着,夜夜是新郎。金銀隨便花,酒池倚肉林,那個美啊!老子就一句話,不能丟了咱班太公的名聲!大漢第一劍客,能讓幾個小沙匪猖獗着?都聽好了,吾現在是官軍,狠狠打,一個不留,留了還要浪費水和烙饃……”
班超好不容易纔憋住笑,他連眼都沒捨得睜。高俞全然忘記了漢軍內等級森嚴,他並無發號施令的資格,班騶、班秉二人扭頭不滿地看了一下週福,周福“啪”地一聲,甩手給了高俞一鞭子,並罵道,“就汝話多,給吾閉上臭嘴!”
這貨冗長的戰鬥動員,這才很不情願地草草收工。
遠處的天邊一片風沙迷茫,沙丘連綿不絕,駝隊在頭駝鈴聲召引下,邁開緩慢、堅實的腳步,毫無停頓地向遠方、向目標前進,無怨無悔。
後面的駝隊慢慢在加速,相隔也就三四里了。班超心裡暗喜,對方終於摁耐不住,快要動手了。後方是一個龐大的駝隊,近二百峰駝,戰馬數十匹。而自己的“駝隊”僅有十幾人,數十峰駝。他和班騶和班秉隱隱在期待着,可週福等人卻都開始隱隱有股緊張的氣氛,刑卒們不時向後觀望。
“周隊什,汝真要想打沙匪,就讓汝手下人勿要向後觀望。嚇跑了,就沒得玩了。”班騶回首着着後方遠遠跟隨的大“駝隊”,又故意笑呵呵地提醒道。
“一夥強人,暫勿理會。白天彼不敢亂來,前面的小山頭或白龍堆,纔是彼動手的地方。當然,最好是在小山頭動手最好!”班超也喜出望外地說。
“太公,爲何在此動手最好?”周福問道。
“吾討厭白龍堆!”班超並不是不想多解釋,他是不想多說話。日頭已經升起來了,在沙漠中行軍,冷空氣乾燥難耐,多說話就口乾舌燥,人感覺很不舒服。
在莫賀延磧沙漠中,時有一座座高高的土墩(注:即雅丹地貌),或高高矗立,可幾塊聯在一起。其間還偶爾有一些低矮的小山頭。這些小山頭全是枯石禿頂山丘,表面經過一層一層的沙化,如粉狀一般,這裡也是一般沙匪最容易下手的地方。而白龍堆地區則多爲移動的流沙,風險太大,不小心連自己都會陷進去,或埋到沙丘之下。
因此,有經驗的沙匪劫貨,一般不會選擇在白龍堆動手。當然,如果是與有經驗的對手交戰,沙匪們則會故意將其引進白龍堆。這些,都是權魚專門精心傳授過的。
夜晚宿在一座禿頂小山頭之下,後面的“駝隊”距離不足一里也早早宿下了。這個小山頭,已風化斑駁,是一系列已經快要完全風化的低矮沙石堆,多數已經被流沙丘掩埋。班騶選擇的宿營地,正是小山下一個巨大的沙包頂端。
在漫漫八百里莫賀延磧大沙漠中,有無數這樣的大沙包。有的沙包頂端會有一個巨大的大沙窩,就象月亮頂上的環形山一樣,現在班超等宿營的大沙堆就是這個樣子。沙堆如小山一般,而頂端的沙窩空間巨大,駝隊的駱駝和戰馬好不容易爬上沙堆,又進入沙窩之內,顯得並不十分擁擠。
班超的戰馬顯然對選擇這麼一個鬼地方宿營很不滿意,它惱怒地刨刨沙子,打了一個大大的響鼻。但小姑和另外三條獵犬卻不一樣,白天它們一般都是在睡覺。可現在形勢變化得太快,戰馬攀登沙丘時,它們醒了,興奮地東張西望。
班超喂着馬料和駝料,小姑和另三犬則靜靜地坐在一邊,周福帶着刑卒們在沙包頂端準備防禦。此時,刑卒都清楚,跟了幾天了,天地間除了這兩支駝隊兩幫人,其餘連一隻鳥兒都沒有,今晚必有個交待。班騶和班秉要搭帳蓬,被班超制止。
權魚曾經專門講過吊射,吊射是一種高超的射擊技術,對隱藏在山頭背後的人,弓箭手可以將箭射向空中,箭落下後再殺傷山坡對面的人。西域沙丘多,沙匪都會這招。如果搭好帳蓬,箭從空中落下便發現不了,便容易中招!
“每組哨二人,一個時辰一換,其餘人睡覺,第一班吾和吳薌!”
周福安排好警戒,衆人便開始夜食,然後抱着水囊狂灌一氣後,撒泡尿睡大覺。白天坐在馬或駱駝上在沙漠中長途行軍,必須定時跳下地牽着牲口走一會,否則人會寒冷得受不了。當然,這種走法,人也極其疲勞的。一到宿營地,跑駝客照料好牲口,便會趕緊睡覺。
四條獵犬快速吃完夜食,便忠誠地走到沙丘頂端,蹲坐在沙丘上,開始警戒。
刑卒們十分疲憊,吃完夜食不久,除了周福和吳薌,所有人都裹着氈毯,準備進入香甜的夢鄉中。可今天晚上與往常不一樣,即將到來的大戰,讓他們又興奮或緊張得睡不着。一個個翻來覆去的,見班超、班秉、班騶安安靜靜的,便一個一個不敢亂動。
黃淳實在熬不下去了,便悄然起身,爬到沙堆頂上在周福的屁股上打了一掌道,“吾實在睡不着,太難受了,我先來,什長先睡……”
本來這一掌有討好的成份,可週福卻一腳將他踩下沙堆,怒罵道,“狗日的,睡不着也得睡,再亂動吾收拾汝……”
黃淳弄了一鼻子灰,只好灰溜溜地又回來躺下。
“司馬……汝睡了嗎?”黃淳還是憋不住了,又輕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