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楊仁是什麼人?這回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徒定然是完蛋了,一定是闖了什麼塌天大禍,否則皇帝最親近的楊大人怎麼可能來提一個書傭?
衆人再細一想,老天哪,可不是麼!班超抄的是皇帝下給騎都尉劉張的詔書,其中有一句,“北虜虎狼之輩,漢匈自古不兩立”,被班超抄漏了, 這要是追究起來,怕是大罪啊!
二弟闖了大禍,正在室內伏案揮毫的班固並不知情。待到傅毅悄悄來告訴他時,班超已經被楊仁押走了。問明內情,班固想去問問薛大人案情,秉性柔弱的他又不敢,俊秀的臉龐,只能無奈地淌下兩行清苦的淚水!
傍晚昨離開蘭臺時,楊終看到春風得意、趾高氣揚的班固,象霜打的秋葉一般蔫不拉譏的,心裡得意至極,嘴上還安慰道,“孟堅兄不必難過,班超不過書傭,薛大人都未爲難,楊大人到底訓斥一頓,定然也會放回,還能怎的?”
班固雖然也懷疑有人從中作梗,且楊終素來看不慣班超“禍害”蘭臺,還帶頭給班超起外號“害蟲”,但他不想亂猜測,他也相信堂堂的校書郎官楊終,自不會與書傭班超一般見識。於是嘴上應承道,“謝楊兄相慰,二弟孟浪,得罪處多請海涵!”
楊終道,“班大人此話差矣!吾雖討厭班超不遵教化,時有辱弄斯文之舉,然吾讚賞其有報國之志。豈會計較其言語粗俗耶?”
當天晚上,班固回到班府,向老夫人一五一十地稟報了蘭臺發生的事兒。這消息不啻一聲炸雷,將夜玉、雁旋、鄧堯等人嚇暈了。尤其是夜玉、雁旋,想起當年因私修國史案被抄家的情景,都嚇得戰戰兢兢,面色剎白。師傅虞四月則痛不欲生,恨自己愛莫能助。
芙蓉、慕容越等侍婢,聞言更是嚇得小聲哭了起來。
鄧堯正想返回鄧府打聽詳情,但老夫人再一次命班固講述白天情景後,卻命鄧堯和衆人道,“當今皇上,法不容情。超果有罪,便當嚴罰,此是天經地義!當年寸草不剩,班家亦未倒下。今日即使天塌下,也得頂着,誰也不得胡亂打聽、走門子!”
老夫人發了話,正想返回竇府打聽的秦小宛自然也不敢離府了。
班府被悲痛和恐懼籠罩着,可此時的班超,夜幕降臨後,已經帶着幾名高人,悄然出城而去!
午前被楊仁羈走後,一直被帶進侍中廬,進入楊仁的密室內,纔拿出竇固的信函,對班超說道:
“竇固將軍爲破羌胡‘牧馬中州’策,與皇上定下平定西羌之計。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竇戈即將隱秘進入龍耆城(注:即今青海海宴),取東吾首級,傳檄諸羌!竇將軍命汝帶竇氏門人,務於八月底,到達安夷(注:今青海樂都與西寧之間,故址在湟河南岸),以爲後應!”
“吾與竇戈如何聯絡?”
楊仁帶班超至掛圖前,“汝至隴右,會有專門人與汝聯絡,並帶至隱藏地點。如竇戈事敗,汝要帶人再入龍耆城,務要取東吾首級。屆時皇上將詔示天下,公佈燒當羌勾連北胡、欲禍中原之罪,以震懾北胡、西羌,最終擊破‘牧馬中州’之策!”
班超聞言,心裡激動之情難以言表,渾身每一根汗毛都豎了起來。可忽然又愁開了,“大人,吾二僕現在河西……吾是否至劍坊挑選數人同行?”
楊仁搖了搖頭,“此事非同小可,等閒劍客難堪其用。給汝四名壯士,侍中廬早已準備好了!”
當天夜裡二更,楊仁帶着班超悄然出城,來到都亭驛。在驛站一間隱秘的偏院內,班超見到了他的四名新部下,原來都是竇府的門客!
竇融爲擊敗北匈奴可謂殫精竭慮,竇府的門客則聚集了天下好漢。謝檀、高軒燁、楊軒、馮蓁四人,則是竇府門客中的好手。四人中,謝檀班超曾見過,正是當年太史橋事件後,他在班妤山酒肆中見過的“食客”之一。
班超帶着四名高人,扮作押送郵件的驛吏,在夜色中踏上新的征程!
可惜驛車跑不起來,班超等人沿着官道,整整走了二十餘日,到陰曆二十二日,纔到達隴西金城郡治所允吾城。他們駐進城外的允吾置,此時的金城已經籠罩着濃濃的戰爭氣氛,皇帝已詔令雍營副護羌校尉司馬南率雍營三千五百騎,移駐金城郡,擺出了對燒當羌一戰的架勢。
班超是晌午後到達的允吾置,正想第二日繼續按楊仁令向龍耆城前進,可到了傍晚時分,一支龐大的駝隊也來到允吾置投宿。這支駝隊有駱駝一百四五十峰,犛牛三十餘頭,戰馬四十餘匹,光鏢師便有三十餘人。看一眼商旗,頭駝上分明插着“權”字旗。原來,這正是權魚的商隊。
權魚與班超相見,班超這才知道這些天來發生的驚天動地的大事!
原來,爲打破“賜支會盟”,竇固與皇帝商定了“斬首東吾”秘策。劉莊命雍營西下金城,擺出一戰架勢。東吾則聚燒當羌兵五萬人於破羌城(注:即今樂都以東、湟水北岸),與漢軍雍營擺開迎戰架勢。
而竇固卻命武威太守廉範負責河西防務,自已親率張掖屯騎司馬渠耆麾下二千二百騎,自張掖扁都口入南山(注:即祁連山)進入高原,並隱秘直出西海(注:即今青海湖)。東吾已盡率五萬羌兵出破羌城,欲一戰而下漢軍雍營副護羌校尉司馬南麾下數千衆。他根本就沒有想到,人在河西的竇固會突然出現在他的老巢後面。此時的東耆城內,僅有東吾子迷吾率千餘人駐守,且籠罩着緊張的戰時氣氛。
竇固居鹽池,先派出渠耆侄子、漢軍軍侯耆莫混進城內。耆莫本爲盧水羌人,未受到懷疑便進入城內。當夜三更,龍耆城西門悄然打開,竇固突然揮師疾進,如神兵天將,驟然兵臨龍耆城下。毫無防備的羌人守軍,那裡是氣勢如虹的漢軍對手,漢軍斬殺三百餘人,自己未傷一兵一卒,便輕鬆襲佔了龍耆城。
此時的東吾,雖手握五萬之衆,聞竇固已經佔領其老巢,便全軍震駭,縮在破羌城內猶豫不決。當年竇固、馬武大破燒當羌的情景猶在眼前,他根本沒有勇氣帶兵回援龍耆城,並與竇固直面開戰。而漢軍雍營按照聖上劉莊的部署,僅是向西威懾,結營固守,根本就不與羌人接戰。
戰又不得,退又不能,北匈奴人遠在漠北也不能指望,羌酋東吾一時陷入進退兩難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