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超大驚,一瞬間他已經決心消滅這些匈奴人。
四名匈奴騎卒見架子上的屍體都沒有了,還走到河沿和叢林邊向下瞅了一眼,其中一人大叫了一聲,“有人收屍,快返回稟報!”四匹馬快速扭頭,想返回城中搬兵來搜索。
“大人,不能放走一人……”蒙榆急忙悄聲對班超道。
“準備弩殺!”敵人的敵人是朋友,班超瞬間已經決定再冒一次險,否則這羣好心來收斂屍體的人必然要落入匈奴人之手。等四卒馳過叢林邊時,班秉、班騶、蒙榆、周令同時擊發,士卒們手中火把落地,屍首一一僕落地上。
漢弩是中國歷史上弩的發展高峰,別部配備的均是制式擘張式銅連弩。連弩發明於戰國之時,至後世三國魏晉時代出現的諸葛“元戎弩”,達到高峰。東漢承前漢,漢軍騎兵一般配臂張強弩,而別部配的均是小巧的連弩。
它裝有筋木角雙彎反曲複合弓,且配有帶刻度望山,銅質機郭、銅弩機和矢匣,匣中有鐵箭五支。複合弓比戰國連弩稍長,約五六十釐米,射程約百二十步,可一次發射二矢。衝鋒陷陣時,士卒在接敵過程中,便能發射兩次,射出四支鐵矢。而有的士卒,則能在接敵前的短短百十米,五矢盡出,故而威力巨大。
這麼近的距離,四卒瞬間喪命。主人落馬,四匹戰馬便都停在原地不動。衆人撿起火把在地上弄熄,收回弩矢,並將屍體放到馬上,快速走下白楊溝,趟冰過了火,上了西面河岸邊的黃土臺上,並向桑榆林深處走去。
在河底時,班超分明隱約看到十幾人伏在河坡的積雪和冰面上,但見到班超等人趟冰過河時,他們並未驚慌逃跑。等班超等人爬上河岸,這十幾人又扛着漢軍斥侯屍體,越過冰面,也跟着班超等人後面,一直走向叢林深處。
黑暗中,一人肩上扛着一具沉重的屍體,走到班超等人身邊,只是用塞語輕聲說了句,“跟吾來!”便在前面帶路。
他們一直走進桑榆叢林內約二三裡才停下,這裡是叢林內的一條深溝,已經被雪填平。原來,他們已經提前在溝裡挖好了幾個雪坑。帶路的男子也用氈布裹着腦袋,他將漢軍斥侯的屍體莊重地放到雪上,先用麻布裹好。
黑暗中,十幾人都學着男子的樣子,用麻布將漢軍斥侯屍體一一裹好,然後衆人一齊跪下,向一排屍體恭恭敬敬地叩了四個頭,這才又一一細心地放入坑內,並用雪將坑掩埋。
班超等人眼裡看着這一幕,全都熱淚盈眶。漢絕西域已經數十年,這些苟延殘喘、深受匈奴人壓榨的蒲類牧民,他們從未屈服過。他們心向漢朝,永遠把自己看成是漢朝子民,他們是將漢軍看成是他們的救星啊!
掩埋好斥侯屍體,這些牧民又主動將班超等人馬上的匈奴士卒屍首取下,領頭的男子小聲急促地道,“屍體與馬俱交給吾,汝幾人快走!”
班超從聲音已經隱隱聽出此人正是歙渠,但此時他不敢暴露身份,便將匈奴士卒的四匹馬也交給歙渠,自己帶着班秉等人快速離開叢林,返回客棧。
回到客棧剛躺下不一會,同客棧的那個于闐駝隊就大呼小叫地吵吵開了。原來,晚間他們抱着胡伎鬧到半夜,一個個大醉而臥。到後半夜,一個駝倌起來上茅廁,結果發現遭賊了,千辛萬苦來到伊吾,交易換得的十數萬錢和少量金銀、玉器,已盡數被盜賊竊去。
天亮後,店家報了官,匈奴人只是加強了城門警戒和城裡的巡邏,便不了了之。商旅欲哭無淚,罵罵咧咧地鬧騰一頓,咋晚鬥羊時那趾高氣揚、意氣風發的勁頭已經不翼而飛,垂頭喪氣地打道回府。
“這是投石問路,給吾與蒙大哥個下馬威!”周令恨恨地道。送于闐駝隊踏上歸程後,班超等人已經從中嗅出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因爲整整一夜未發現院內有異常動靜,以班超、蒙榆、周福等人的身手都未被驚動,相鄰的一個駝隊竟然就被偷了。兇手是後半夜得手後悠然離去的,這小偷也未免太能耐了些。早早朝食後,權黍一帶着刑卒們已經出市交易,班超擁着被子懶在熱乎乎的炕頭上,將疑問的目光轉向蒙榆和周令。
班超知道,沙匪的門道,也只有沙匪門兒清!
衆人都涌到班超屋內,見班超以目詢問,蒙榆點點頭,而周令則肯定地稟道,“太公,此必是胡焰、肖初月二頭死驢所爲。以往也常這樣,吾二人駐那裡,胡、肖二人便也會在那裡出現。還要做出案子,以顯示自己手段強於吾二人……”
“伊吾廬城人山人海,小偷怕不是一二人,汝有何確切憑證?”班超早想到這個,自然巴不得是他們,他看着周令以言語相激。
周令僅是感覺,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蒙榆卻道,“太公,城池周邊夜晚皆宵禁,尋常小賊不敢爲禍。胡焰、肖初月乃人人畏懼、人人討厭之荒漠大盜,能把西域諸國攪得不得安寧,眼裡還會在乎匈奴人乎?此次匈奴人不查,或也知是胡、肖二人所爲,查亦無益,乾脆算了。”
狗日的,難道汝二人不是荒漠大盜?班超心裡罵了一句,嘴上卻問,“這麼說,找到胡焰二人很是容易?既如此,交給汝二人吧!”他已經聽明白蒙榆話中之意,而且,蒙榆明顯只說了一半。匪找匪,確實甚是容易。既然你們不想說實話,那就自己去找吧。
正在此時,權黍一從旁邊市上返回,急勿勿進來道,“太公,斥侯屍體已經被收斂,牧民們又倒黴了……”
原來天明時,匈奴人發現漢軍斥侯屍體失蹤,屈趄屠大怒,隨即在綠洲內開始逐戶大搜捕,逮捕了幾十名牧民。嚴刑拷打,最終一無所獲。而另一支匈奴人,則開始對十幾支駝隊逐一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