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百鵠•通岡劍划來時,淳于薊已出人意料地用左手抽出玄月劍,將百鵠•通岡襲向腹部的劍彈開,交接之間,長劍瞬間被切去一截。淳于薊未等百鵠•通岡反應過來,左手跟着凌厲地揮過,準確地切斷了百鵠•通岡的兩條跟腱!
大戰結束了,淳于薊悠然插上劍。百鵠•通岡剛要舉起半截劍抹脖子,樑寶麟甩手刀出,短刀直直地插進上臂,百鵠•通岡半截劍脫手,宋騫、鄭淇兩名屯長跟上將他的傷腿、傷臂包紮起來。
接下來便水到渠成了,百鵠•通岡坦白焉澠夫人確實上了崑崙山,而且隨大軍到了南山口,“焉澠上崑崙之前曾出使貴霜國,貴霜國王丘就卻答應與羊同國夾擊蘇毗,可待吾國大軍出動,彼卻失信而未出兵。於是焉澠便令吾擊破蘇毗國,並許諾待吾出崑崙後,便以沙海爲界,于闐、疏勒、鄯善等國歸羊同……”
淳于薊不想再聽了,他厭惡地不想再看這個這個兇殘的高原奴隸主一眼,你不知道他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淳于薊抱劍眺望着東南方的天宇,此時的他牽掛的是深入敵心臟的蒙榆、周令。
此時在數百里之外的溫秋堡寨,另一場外交戰已經拉開帷幕。
溫秋堡寨位於小山頭上,驚聞羊同大敗,百鵠•通岡被擒,羊同國王扎普•倫咕與百官驚惶不已,本欲逃回王治。但是這位見多識廣的國王卻忽又決定暫留噶爾堡。蘇毗人幫他除了百鵠•通岡令他暗喜,可百鵠•通岡擅動兵戈並戰敗,也置羊同國與無法在神山以東立足的險境!
二百餘年來,羊同國蔥嶺以西十部逐一被大月氏戰敗並融入貴霜國,曾經威震蔥嶺東西數千年的羊同國繁盛不再,僅剩幾部孤處蔥嶺以東高原一隅。現在神山屏障已失,神山以東從噶爾堡至王治穹窿銀堡便完全洞開,蘇毗國如不依不撓挾勝東進,羊同人暫時只有向東、向北荒蕪人煙的高原深處遷徙。
如何與蘇毗國休兵,是他的當務之急。
現在是午後,老邁的扎普•倫咕沒有象往常一樣午間小睡。貴族、百官戰戰兢兢地跪於堂下一籌莫展,他手中提着象徵無尚權威的象牙杖,在堂上已轉了數圈。這枚象牙杖是當年羊同國位於蔥嶺以西的十部戰勝聲毒國後,聲毒國王孝敬的。正在此時,探馬傳報漢大使來了,君臣大驚之餘也都恍然大悟。
怪不得百鵠•通岡戰敗蒙羞,原來是大漢使節幫助了蘇毗人。
貴族們交頭接耳,雍仲本教大佛師辛饒•米沃進言,“大王,漢使助蘇毗人滅吾羊同大軍,現必來取國。小僧以爲,應羈押漢使,逼蘇毗人退兵……”
百官們多數人也持此議,頻頻點頭,但也有人激烈反對,雙方在堂上爭執不休。但扎普•倫咕卻斥退衆臣迅速傳令,“擺儀仗,迎漢使!”
他雖老邁而並未昏聵。蘇毗人不算什麼,可如果大漢使節幫助蘇毗人,那就不一樣了。大漢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強國,羊同即便過去最盛時十八部全部聚集到一起也不是大漢的對手啊,羈押漢使開罪大漢難道是想自取滅亡?!
蒙榆手持符節而來,周令和右千騎候濡洄加率十數卒跟隨其後,可謂威風八面,擺足了威風。扎普•倫咕看着這個身材高大的紅臉膛漢人,一身強大的氣場,令堂上的羊同君臣相形見絀,他閉目沉靜一下,努力擺出國王威嚴!
“大漢使團副使蒙榆,奉漢大使班超將令,前來進見國王!”蒙榆並未下拜,而是略微躬身施禮道。
堂下衆貴族嗡嗡嗡地議論出聲,大佛師辛饒•米沃站起身剛要斥責,可國王扎普•倫咕已經柱着牙杖費力地起身,躬身向漢使還了禮,“漢使遠來,可坐而說話!”
蒙榆健步走到案後東向坐下,扎普•倫咕道,“吾聞大漢皇帝派司馬班超爲使,是爲出使西域各國,漢使何故要進入吾高原神山?”
“大王錯也!”蒙榆笑道,“高原人蘇毗女族,自數千年前起,即素與吾中土通好。漢使既來西域,自然要到蘇毗國來走走親戚?”
“可漢使卻助蘇毗人攻伐吾羊同國,莫非大漢上國要摻和吾高原之爭?蘇毗不過小國,漢使總有離去之日,豈不是越幫越忙?本王以爲不智也!”扎普•倫咕道。
“越幫越忙?”蒙榆是個急性子,臨來前樑寶麟教導的那一套外交辭令一着急便全忘了,聞言面帶不悅搶白道,“是羊同人欲攻伐蘇毗國好不好?漢使既來西域,親戚受人欺負,豈會坐視不理邪?今漢副使已率蘇毗人擊破羊同大軍,蘇毗人兵強馬壯,旦夕即可殺進穹隆銀堡。羊同國雖大,然倉促間何以抵擋?羊同離亡國已不遠,何憂漢使離去之後哉?”
扎普•倫咕面露蒼白之色,還是臉帶笑容,口中說道,“漢使言笑了,羊同有十八部,跨越三山,地域數千裡,蘇毗小國能耐吾何邪?”
站在堂下的右千騎候濡洄加大怒,正待發作,被周令冷峻的目光制止。
“國王差矣?!”蒙榆惱了,這種文縐縐的嘴皮子官司讓他受夠了。
他端起案上的骨頭耳杯一飲而盡,一字一句地道,“汝羊同兵強馬壯,能壯過北匈奴乎?春間白山一戰,漢司馬班超將二千人破匈奴呼衍王部萬餘草原鐵騎。前在於闐,漢使班超將於闐國二千騎,力破匈奴、莎車國聯軍二萬人。今淳于副使又將蘇毗國數千人,旦夕之間破羊同二萬人。”
說着,他囂張地起身走到廳堂中央,突然回首用凌厲的雙目如利箭一樣直射國王,口中凜然說道,“本副使是沙匪出身,粗人武夫,討厭鬥嘴魔牙。吾來噶兒堡,便爲不戰而取羊同國。若要打更好,漢使團將蘇毗國兵僅需一日便可至溫秋堡寨。敬問國王,從噶爾堡至王治穹窿銀堡,羊國國還有幾個二萬兵耶?打還是不打,都是男人,需來個痛快的!”
蒙榆的一番快人快語,再從譯官的嘴裡翻譯出來,令扎普•倫咕被嗆得直翻白眼。大佛師辛饒•米沃接口道,“請問副使,打又如何,不打又如何?”
“嘖,吾看汝是裝不懂——”周令扭頭看着辛饒•米沃怒道,“蒙大哥已經說得夠清楚了,打,便滅了汝羊同國,羊同各部族盡爲蘇毗奴隸。不打,羊國可與蘇毗一樣,盡爲大漢蕃邦!”
這對老沙匪,骨子裡還帶着濃重的匪氣,囂張的一番話令羊同君臣陷入尷尬、窘迫之中。堂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扎普•倫咕聞言半晌不語,衆臣、貴族都低首一言不發地坐着。
終於,年邁的老國王柱着牙杖費力地站起身,他緩緩走到堂中十分費力地跪下,面向蒙榆深深稽首。貴族、百官們見狀,便也一一跪下叩首。
“小王知錯矣,上國大使息怒!”扎普•倫咕神色黯然、聲音沙啞地說道,“羊同素與蘇毗人平等相處,數千年來未嘗有變。然國尉百鵠•通岡亂國,爲平各部怨恨,便強自出兵蘇毗女族。今漢使爲高原除害,吾當重謝之!小王願聽漢使號令,願與蘇毗人世代交好,保高原太平,懇請上國大使憐之!”
蒙榆不爲所動,淡然問道,“僅爲平息各部怨恨,百鵠•通岡便要驅重兵犯女國,似乎說不通,國王請說出實情!”
扎普•倫咕見實在搪塞不過去,只好說道,“幾個月前,幾名北匈奴高人來神山,說是單于使者,欲結千年之好,共同對付漢朝。並相約襄助羊同擊破蘇毗,再北下崑崙,沙海南道各國歸羊同,而北道各國,則歸北匈奴……”
蒙榆笑問,“北匈奴使者,可是一個女魔頭?”
“是啊是啊,大使如何得知?”扎普•倫咕垂涎忽然拖到下巴上的鬍鬚上,色迷迷地道,“豈會是魔女,實女中豪傑也……此女乃西域都尉呼衍獗夫人焉澠。彼上高原,欲結好羊同同分西域。吾不想與漢結冤,便未允結盟。誰料焉澠夫人卻設計助百鵠•通岡奪了兵權,並定下兩國之盟,由羊同取女國、出崑崙,進而夾擊于闐國,與北匈奴共分蔥嶺以東……”
蒙榆見扎普•倫咕一付委瑣的色中餓鬼模樣,白鬚上拖着垂涎,心裡不禁一陣噁心。焉澠夫人是漢使團的死對頭,但更是一個令人尊敬的對手。她智勇雙全,與死在中原的北匈奴國師呼倫一樣,都是北匈奴爲數不多的國士之一。這樣的女人理應受到崇敬,用意淫來玷污她們的尊嚴,令蒙榆十分不恥。
這要是平時,他會一巴掌拍死這個老色鬼,但他未忘自己的使命,而是忍着心裡的厭惡,臉上帶着笑將羊同王扶起共至案後坐下,並抄手道,“蘇毗人無意奪羊同國,事由羊同引起,不知大王該如何了結此事?”
扎普•倫咕道,“小王全憑副使做主!”
“如此甚好!”蒙榆道,“本副使現傳漢使淳于薊將軍令,令國王三日後,帶少許人馬至南山口蘇毗大營,漢副使淳于將軍將主持羊同與蘇毗帳議。如何了結,由汝二國自定,漢使團不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