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蒼狼城,清水便入住在木槿園。而就在清水抵達蒼狼城的當日,消息便已經傳到了荊元麟的耳中。
他坐在書案前,神情呆滯的看着房中的暖爐,溫熱的空氣讓他有些乾渴。手邊的茶水已經冰涼,他微微皺了下眉頭卻並沒有讓人換茶,而是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自上次向皇帝上書要娶她爲王妃這件事情便在整個蒼狼城傳遍了,文武大臣便是好奇這位肅王妃是什麼模樣,竟然能夠讓這麼多年未有娶妻的肅王如此大張旗鼓。皇帝也是心急,畢竟當年一個小宮女,也沒有看她容貌到底如何。只是常聽聞貌比天仙。
皇帝還特地的選了日子要爲他們大張的操辦,卻不想王妃竟然又逃了。荊元麟猜測到她可能是去大周了,他心中便開始擔心了起來,怕她會與皇甫卓見面。可他沒想到她沒有見到皇甫卓卻是帶回了她與皇甫卓的女兒。
那麼她的身份遲早會被人揭穿,別的不說,但是皇帝便一定會追根究底的詢問。到時候,他幫她隱瞞了這麼久的身份就公諸於衆。這給她帶來的是福是禍他難以預料。
一直在書房伺候的靈脩請示的問:“王爺要不要現在請王妃回府?”
他深思了片刻,擺了擺手。現在她剛見到自己的女兒,定然是不會回來的。
這時外面一個侍衛進來稟報說楊彥律和羅潼求見。他皺了下眉頭,他們過來必然是爲了大周那邊的事情。現在他滿腦子都是清水,毫無心情。
許久,荊元麟也沒有開口說是見還是不見。
靈脩便上前對侍衛道:“王爺今日有其他的事情在忙,煩請讓楊司馬和羅長史明日再過來吧!”
侍衛剛要退下,卻被荊元麟喚住了,“讓他們進來吧!”兒女情事再煩心,但國家大事還是不能夠耽擱。
在樓下等了片刻的楊彥律和羅潼,此時也多少知道荊元麟心情,所以走進書房的時候也是很小心。
靈脩端來了熱茶,放在了兩人的手邊的茶几上,並將荊元麟手邊的涼茶也換下,然後便退到了門外。
楊司馬便稟報瞭如今大周那邊的動靜。“大周平王妃遇刺,小郡主被劫走。皇甫卓已經悄悄的回了華京,如今的裂雲關由獨孤繹暫代主帥。獨孤繹當年誤用魏庚辛導致大周軍死傷慘重,在軍中的威望已經遠不及皇甫卓。此時是裂雲關薄弱時節。”
“此消息多少人知道?”
“目前只有屬下這裡收到消息,估計皇上和寒王那邊即便是得到消息也還要些時日。”
“那暫時封鎖消息……”剛說完,他忽然意識到了還有殷商此人,似乎這一切都和他有關。如是他的陰謀,那麼這個消息必然已經傳到了連峰那裡,寒王和皇上也很快就會知曉。
他遲疑了片刻,書案上的手掌緊握成拳。卻無處去發泄,這件事情讓他不得不如實的稟報給皇上。
“寒王那邊是何動靜?”
“如今駐守邊關,暫無行動。”
他沉默須臾,喝了口茶,理了理自己的思緒。皇上已經默許了寒王駐軍邊關,那就是已經做好了攻打大周的準備,只是可能還沒有一個好的時機。現在大周主將返京消息一旦寒王知曉,隨便找個理由,便可對大周開戰。
“還有其他什麼消息?”
“王妃……”
“我知道。”他立即的制止他們,不想聽到別人對清水的議論,“你們都退下吧!”
獨自一個人坐在書房內,心中一直不能夠平靜。
次日,他只帶了靈脩一個人,來到了木槿院。
開門的是南軒,見到他詫異的愣了下。身後清水走了來口中問着:“是慕容二哥嗎?”
當見到門前的荊元麟也驚得愣住了。
他怎麼到這兒了?可轉念一想,他也早就知道木槿園這個地方了。她不就是從他那裡得知的嗎。
“清水,我可以進來嗎?”他溫溫和和的笑着問。
清水愣了下,然後擠出一個微笑,點了下頭,“裡面請吧!”
在大堂坐下,荊元麟便說明了來意,是想見一見殷商。清水遲疑了一下,便讓南軒去請殷商過來。
殷商身着一件白色長袍,與荊元麟向來的素白有幾分相似。他笑着走進大堂,兩人客套的互相拱手施了個禮。便雙雙坐下,閔蘭端來茶水。
荊元麟開口對清水道:“我有些話想與殷公子單獨談談。”
清水見他微微笑着的嘴角,卻看不出他的心思,便看向殷商,他微微的點了點頭,然後示意他們都出去。她略想一下,荊元麟不會傷害殷商,他的武功也傷不到殷商,便放心的出去。
雖然已經入春,但蒼狼城的寒冷卻很漫長,屋外雪還未有融化,依舊是寒風凜凜,他們便到了隔壁的偏屋內閒坐,有爐火,溫暖不少。
此時卻聽到外面有哭的聲音,是央兒。清水正要出門去看看情況,央兒便抹着眼淚走進來,見到清水昂着頭可憐兮兮的看着她。清水忙蹲下一邊幫她擦淚一邊詢問:“怎麼了,哭的這麼傷心。”這才注意到央兒手背上一道血口。
旁邊的南軒見此,立即的上前去看傷勢,確認只是皮外小傷才放心,然後便取了藥物和白絹來,清水親自的幫央兒包紮,心疼的道:“怎麼這麼不小心,以後不許玩鋒利的東西了。”
“不是央兒,是遺一哥哥。”她抽泣的道。
清水看了眼立在門邊做錯了事的遺一,垂着頭,雙手在面前絞着手指,顯然是因爲害怕一動不動的站着,抿着嘴。
“遺兒,怎麼回事,怎麼傷了妹妹的?”清水詢問,知道遺一一直很疼央兒,必然是不小心傷了她,只是想問問經過。遺一以爲清水是訓責,嚇得跪在門邊,淚也流了出來。
“遺兒不是有心的,姨母,你原諒遺兒,遺兒不會再傷妹妹了,遺兒不會了。”一邊說一邊擦着淚。
閔蘭忙走上前扶起遺一,安慰他只是問過程,沒有要責怪他的意思。他還是小心的看着清水,見清水真的沒有怪他意思纔開口。只是剛剛在後院堆雪人,用匕首挖雪,不小心劃破央兒。
她並沒有絲毫要怪遺一,但遺一那小心害怕的眼神卻並未有褪去,她心中一陣心疼。從小身邊就沒有親人陪着,除了閔蘭和小傲疼護,他幾乎沒怎麼接觸過其他人。可閔蘭和小傲畢竟不是他的親人,他心中一直沒有一種歸屬。所以纔會如此的膽小,又如此的害怕別人拋棄。
她走過去拉着他的手,笑着哄道:“姨母沒有怪你,男孩子不能夠隨隨便便就哭的知道嗎?小手凍的冰涼,姨母幫你暖暖。”
央兒也湊過來,“姑姑,我也要。”
清水笑着看他們倆,心中忍不住的開心。
而大堂內,荊元麟和殷商談的並不是很開心。荊元麟一直在勸殷商放手。而殷商卻譏諷道:“肅王可是赤狄的親王,而殷某更是幫着赤狄,肅王這樣的來勸說殷商,不知情者可還以爲你肅王是不忠不義叛國降敵。”
“殷公子,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光復虞國?滅了大周?還是要屠盡大周皇族?或者大周百姓?”
殷商冷冷的看着他,並未有回答。
荊元麟嗤笑一聲,“即便是你利用我赤狄,哪怕是大週週邊幾國,你認爲屠的盡大周百姓嗎?如此你和當年的皇甫盧還有何區別?”
殷商冷笑一聲,將原本端起的茶盅放下。“肅王勸了我這麼久,一心想罷戰,可你心中也清楚這場戰爭不是由你我決定的,你勸我也是徒費心力,倒不如去勸勸尊皇帝,或許還有幾分成效。同時,我也很想知道肅王想要的是什麼?”
“我只想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殷商冷笑看着他,“你認爲可能嗎?”
“我相信可能!”
殷商微微的搖了搖頭。
這一場談話最後不歡而散,荊元麟步出大堂的時候,卻見到了門邊的清水,她正擡頭眼神真誠的看着他,似乎帶着一種打量和探究。好似從來沒有認識過面前的這個人。
荊元麟微微的笑着問:“你可願與我回肅王府?”
清水垂頭想了須臾,笑道:“我送王爺吧!”轉身便下了石階。
一直送出木槿園,站在門前看着荊元麟背影,雪白的狐裘讓背影與巷子兩側的雪景相襯,顯得更加淒涼。她心中卻有些許的慌亂。最終她在巷子的盡頭追上了荊元麟。
荊元麟以爲她是改變的主意要隨他回去正開心的笑着。卻聽清水開口問:“你與表哥所說的可都出自你的真心?”
荊元麟愣了下,他與殷商談話時,她一直在外面聽着?他竟然毫無察覺。
沉默了許久,他微笑着點頭堅定的道:“是。”
她也跟着笑了起來,“我會去勸表哥。”
“清水,殷公子態度堅定,而且這是他籌劃了十幾年的復仇計劃,不是說動搖就動搖的了。其實我今日來也想到過會是這樣的結果。”
“我知道,可你即便知道了結果,不還是嘗試了嗎?”
荊元麟看着她乾淨的笑容,似乎更加看清的了前路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