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恩奇,我只是想聽到你的聲音,我只是……只是想聽你說說話。”最後半句話,陸婷婷完全在哭腔中吐露。
“電話裡的聲音有些失真,你想聽我說話,我們可以面對面地聊天。”傅恩奇心中潮起非常不好的感覺。
“傅恩奇,和你認識不到一個月,但我很開心,在很長一段時間,我活着只爲放縱。但你讓覺得女人應該擁有自己的尊嚴,還有幸福的歸屬。”陸婷婷越哭越失控,傅恩奇費了好大力氣才聽清楚她想表達的意思。
“我不想聽這些。”傅恩奇提高音量,從座椅中挺起上半身,捂住傷口的右手伸在車廂半空,激動地戳着某處空氣:“陸婷婷,我警告你……別做傻事!”
“我是個髒女孩……”陸婷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調剎那間變得平靜異常。
傅恩奇整顆心臟都被揪到嗓子眼,他在女友陸婷婷的語調中聽到了“心如死灰”的意味。這樣可不好,簡直糟糕透頂。
“我太髒了……傅恩奇……我配不上你。”
傅恩奇聽到這句話時,腦子裡嗡的一聲:“婷婷……別做傻事……”
說完,傅恩奇將手機果斷壓在胸口,轉而對石黑虎大喊:“佳和小區!”
石黑虎不知道傅恩奇與陸婷婷之間發生了什麼,但一個女人,對付男人的法子就一哭二鬧三上吊,想來陸婷婷也是這樣,便道:“奇哥,你得去醫院!”
此時傅恩奇已經把電話擱在耳邊:“陸婷婷,你敢做傻事,那咱們真就完了!”但陸婷婷在電話那頭卻悄無聲息。
與此同時,石黑虎已經將車子開到佳和小區和市人民醫院的三岔口。
石黑虎目標明確,正對人民醫院的路口踩下油門。傅恩奇更不答話,一面對陸婷婷大吼:“陸婷婷,你聽到我說話麼?”
陸婷婷那邊仍舊沒有絲毫動靜。但電話依舊通着。
電光火石間,傅恩奇自副駕駛座上伸過手臂,抓住方向盤往,佳和小區的路口猛打半圈。
油門已經被踩到底,車子風馳電掣般甩尾狂奔。底盤邊緣擦着馬路牙子和綠化帶,火星四濺,好在最後有驚無險,車子終於駛上去往佳和小區的馬路。
“你會死的!”石黑虎碩大的拳頭砸在方向盤上的喇叭位置。
“我死不了。”傅恩奇捂着左腹,痛得面部痙攣,剛纔搶方向盤的時候傷口進一步開裂。“但她很危險。”
佳和小區是六層的低層高檔小區。人造風景秀麗,硬件設施一流。
傅恩奇和石黑虎在結束通話後第五分鐘趕到。
“這是我倆的私事。”傅恩奇在石黑虎減速的時候說,“你等在車裡。”
車子一停下,開門,躍下,傅恩奇旋即奔至樓梯口。佳和小區什麼都好,就是低層沒電梯。更要命的是,陸婷婷喜歡天台的敞亮。所以房子買在了第六層。
沒有辦法,傅恩奇左手作爪,掐住縫合的槍眼,一汪血水從指縫滲出。他咬緊後牙槽,豁出命去往六樓急奔。
一分十二七秒後,傅恩奇來到陸婷婷家門前,呼吸粗重。
他沒有敲門,也不按門鈴,直接一腳,破門而入。
裝飾簡單的客廳瀰漫着一股酒氣,還有女人家的香味芬芳,那是陸婷婷特有的香味,傅恩奇很喜歡聞。
傅恩奇一眼就發現了陸婷婷,她躺在雪白的真皮沙發上。柔軟而修長的嬌軀平靜而自由地伸展着。嫩藕一樣的左臂撫住心口,握着手機。右臂則垂在一邊,從傅恩奇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淌了一地的鮮血從陸婷婷的手腕割痕中,靜如歲月一樣地流逝。
一個箭步近前,傅恩奇摟住女友白嫩的頸項,並且連聲呼喚。
“陸婷婷,你這個傻女孩……”
傅恩奇用沙發枕巾不鬆不緊地繫住陸婷婷手腕,正要伸手抱她,忽然聽到陸婷婷“嚶”的一聲輕呼。
“沒事的。”傅恩奇親吻着陸婷婷因爲痛苦而布着細汗的額頭。
陸婷婷迴光返照似地醒了過來,她問:“你沒騙我……”陸婷婷的嗓音,低弱的近乎沙啞。“你真的來了。”
傅恩奇只覺得心裡有根弦繃緊了,一縷縷酸楚在血脈中流動:“我幹嘛騙你?”他從口袋裡摸出求婚戒指:“你看這是什麼?”
陸婷婷虛弱地眯縫着那雙曾經沉重無比的眼眸,眼角漾出一抹笑意:“你……想什麼呢……”
“我想你做我老婆。”傅恩奇輕輕地吻住她淚眼,苦澀的淚水,進入口腔,滲至縱爲英雄,也有柔情的肝腸。“我今天遲到……”傅恩奇痛苦地搖了搖頭:“是因爲……我在爲你挑選戒指……”
“真好。”
陸婷婷嘴角揚起一抹動人心魄的弧度,那雙漂亮的眼睛卻再度翕上。
傅恩奇心頭一陣揪痛:“我需要你,婷婷。”他把璀璨的戒指戴在陸婷婷中指:“這回你嫁定我了。”他鼻腔酸澀,胸口火辣辣的難受。
“婷婷……”他將她無力的手臂放上肩頭。一面朝門外急奔。
此時此刻,任何事物都變得無關緊要,哪怕是傅恩奇腰腹部的傷口,撕裂至原先的兩倍,哪怕他的生命,與陸婷婷同樣遭受着死神的威脅,哪怕兩人沒有結局。這一切就夠了。
血從六樓滴到一樓。傅恩奇眼前完全模糊,甚至在望向天空時,會出現一層層不規則的黑影。
石黑虎一直在車門外不耐煩的來回踱步。他見傅恩奇橫抱陸婷婷,立即開門迎接,同時上車發動。
兩兄弟什麼也沒有說。石黑虎亮起雙跳燈,使出渾身解數在馬路上橫衝直撞。全力奔馳七分鐘,石黑虎開着車子狂按喇叭,前方行人忙不迭往兩邊退避。
轉彎,猛衝,石黑虎直接撞進了醫院大廳,將那金屬門框毀得一塌糊塗。車頭也已報廢。鋼化玻璃的碎碴披頭蓋臉打在石黑虎面頰,安全氣囊全部彈出。
那時,石黑虎大聲粗喘:“到了……奇哥。”回頭時,整顆心臟驟停一拍。
只見傅恩奇雙目緊閉,臉色蒼白。懷中抱着陸婷婷,不知道是生是死。
這時醫院保安和醫護人員紛紛上前圍住。石黑虎在車頭位置被卡住雙腿,沒法動彈。重傷的傅恩奇,與奄奄一息的陸婷婷被人救出後車廂,本打算分別送上急診室。但傅恩奇死死抱着陸婷婷,無論如何分不開。
曾幾何時,傅恩奇也曾這樣照顧過張妙茹。而事實上,只要傅恩奇認定的好姑娘,他就會拿命去呵護。
“這男人再不放手,兩個人都會死。”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醫生話音未落,擡着傅恩奇的護工們,立即發覺他渾身肌肉正在放鬆。衆人交換了一下眼神,略一嘗試,便將陸婷婷從他懷中“解救”出來。
這時有護士說:“唉呀,這女孩不是咱們醫院的陸婷婷麼……”
又有護士說:“這男人好眼熟……張妙茹大夫在哪兒呢,快去找她。”
……
傅恩奇躺在病牀上,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簾,在他眼中鋪展大片耀眼的白。整個病房都被白光籠罩。
傅恩奇眯上眼睛,那些白光過於刺目。讓他潤出了淚水。
“傅恩奇。”
他感覺到有人坐在了牀沿。睜眼時,陸婷婷笑靨明媚。那雙眼睛不再沉重,取而代之的是解脫。
傅恩奇握住女友的手,心裡面很舒暢:“傻,現在沒事了吧。”
“好了。”陸婷婷舉起手腕:“你看。”
傅恩奇定睛細看,陸婷婷的皓腕猶如雪雕玉琢,可以稱得上完美無暇。
“連疤痕也沒了。”傅恩奇笑着摟住女友的嬌軀,撫着她曲線柔和的背部。
“你呢?”陸婷婷的手擱在傅恩奇腰腹位置。
“很好。”
“那我放心了。”陸婷婷從男友懷裡退轉身子,站起又俯身,輕輕地在他額頭深深一吻。
傅恩奇笑着凝望她,她眨了眨眼,忽然眼睛裡全是清澈的淚。
“婷婷?”
陸婷婷沒有迴應。
“婷婷?”傅恩奇再次呼喚。
四下裡一片茫然死寂。
傅恩奇在病牀上猛然睜眼,虛弱到極點的他,左手撫過腰腹位置,那裡似乎殘留着陸婷婷稀薄的溫存。傷處被很好的包裹着,疼痛感已經減緩到最低,但是渾身僵硬,好像幾百年沒有活動過。
傅恩奇環顧四周,原來剛纔的一切只是夢。
“奇哥……”石黑虎抓住傅恩奇手掌:“你媽的,終於醒了?”
“你小子,”傅恩奇環顧四周,笑道:“楠楠也來了?”
楠楠淺淺地笑着,替傅恩奇掖好被角,又伸手撫着他額頭:“我們都在呢。”
石黑虎在一旁粗聲粗氣:“一覺睡了兩天一夜,我以爲你死了。”
楠楠不高興地推了丈夫一把。石黑虎呵呵一笑,轉過話題:“奇哥,有兩件事跟你說。”
傅恩奇現在腦子清醒不少,只關心陸婷婷,夢裡的景象讓他非常不安:“她在哪兒?”
楠楠與石黑虎交換了一下目光,神色間頗爲失落。
石黑虎猶豫了一會兒,過後才道:“奇哥,第一件事,你妹妹打過你電話了。她說你的自行車停在學校門衛間,人卻不見了,她很擔心你。”
傅恩奇換了口氣:“你怎麼說的?”
“我說你在幫我打理生意,得好幾天回不去。還找了小驢和另一個講義氣的兄弟,幫你在暗地裡保護老孃和小妹。”
傅恩奇點點頭:“謝了。”
“謝個毛。”石黑虎故作輕鬆的一笑:“第二件事……”
“是不是陸婷婷不好了?”傅恩奇神色平靜而黯淡。
石黑虎從口袋裡摸出陸婷婷的死亡證明:“她死了。”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包含一個人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