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鳳萌、菜豬、新淪落少年終成王*及諸位書友票賞支持,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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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子,你這草廬看似破敗,卻內有乾坤啊!不錯,真不錯!”太子劉驁撫着草廬四壁,感受着與室外完全不同的溫暖,讚不絕口。
已經穿上布衣麻裙的張放,親自將葦蓆鋪好,請太子就坐,笑道:“這也是逼的,不想點法子,這寒冬臘月怎麼熬得過去?”
劉驁瞪眼道:“那你還玩什麼‘冬泳’?不怕凍死在河裡?”
張放恭謹地面北而拜:“非如此,無以表孝敬之心也。”
古時守孝,有個奇葩的邏輯,孝子形貌越枯槁、越憔悴,越能顯示其誠孝。臥廬服喪、苫席枕塊、布衣麻裙、禁葷禁慾就體現了這一點。反正只要你可勁折騰自己,最好瘦成一把柴,別人看了,就越發稱讚你誠孝。
張放的氣色其實非常好,人雖然是瘦了一些,但筋骨更結實,就像一把寶劍,越磨礪越耀眼。冬泳於張放而言,雖然是一種鍛鍊,但既然被太子發現了,那就不妨宣稱是爲了表孝心而自尋苦楚,反正在漢朝這樣的事不少,反倒能在太子心目加分。
劉驁讚歎不已,打量坑上的苫席土枕,再看看張放,搖搖頭:“季子曾對我說,都快認不出你了。我還道相貌或許變了一點,但人還是那個人……眼下看來,還真是。若非親眼所見,我都不敢相信,能斬衰一年,甚至赤身冬泳……這還是當年那蹭破一點皮就呼痛半天的張少子麼?”
張放微笑道:“人總要變的,富平少侯變成富平侯肯定不一樣,太子變天子,也定然不一樣。”
劉驁左右看看,侍從都在草廬外,低聲笑罵:“出門廝混數年,膽子果然變大了,竟敢說這等話。”
張放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這不明擺着麼。”
劉驁忽然嘆息一聲,無精打彩:“你守制經年,寸步不離,有些事怕是不知……便如今日,奉皇命前來祭祀的,除我之外,還有濟陽王。”
這是張放與劉驁第二次見面。第一次是劉驁代表天子,爲姑母敬武公主送葬。其實張臨去世時,同樣也是劉驁代表天子弔唁,不過那會張放還沒回來,因此錯過。而劉驁今次出現,原因也簡單,他再次代表天子,於歲首拜祭祖陵——杜陵就是劉驁的祖父,漢中宗、孝宣皇帝劉詢之陵寢。
劉驁拜祭之後,想起張放就在附近,順道過來看看。
劉驁與張放,年歲相近,既是表親,也是發小,更是五人組中人,劉驁的排行,就是“伯長”。
張放自迴歸以後,因爲斬衰的關係,確實沒什麼時間與劉驁來往,但對於這位未來的天子,以及周邊關係,列爲首要重點。所以劉驁一說濟陽王,他就知道是什麼人,以及什麼情況。
濟陽王名劉康,乃劉驁的異母弟,生母爲傅昭儀。“昭儀”這個比較知名的后妃尊號,就是漢元帝特地爲她及另一寵妃馮嬡量身訂做的,並沿用千年。由於漢元帝並不喜歡皇后王政君(劉驁生母),連帶着也不是特別喜愛這個長子。
而劉康則不一樣,因爲傅昭儀很受寵幸,漢元帝愛屋及烏,對這中子也頗爲寵愛。及至劉康長大後,多才多藝,尤擅音律。按說皇子擅長音律也是很正常的事,但需要注意的是——漢元帝本人,是一位超級音樂發燒友。
漢元帝曾展示過一手炫酷技能:他讓人將一排軍中用的鼙鼓擺在宮殿前的臺階下,自己站在走廊的欄杆旁,然後扔出小銅丸去擊打這些鼙鼓,竟能準確地打出相應的節奏。而當時在場的三位皇子,劉驁、劉康、劉興,只有劉康能以丸擊鼓,配合父皇的節奏,合奏一曲。其餘兩位皇子,只能靠邊傻站。
這就是知音啊!可想而知,劉康會引得漢元帝何等歡喜,元帝因此經常在大臣面前誇獎劉康的才幹。
侍中史丹覺得這個東西味道不對,就進言說:“才幹應該是指是敏而好學,溫故知新,也就是像太子這樣的人。怎麼能用演奏樂器的能力來衡量一個人的才幹呢?要是這麼說的話,陳惠、李微(後宮的樂工頭頭)的才幹豈不是要比丞相匡衡高多了?乾脆用他們倆代替匡衡輔政好了!”
史丹是外戚,一向很得元帝看重,所以說話挺直,不過還是比較有道理的。
元帝聽完史丹的話,作沉默不語思考狀,過了一會一笑而過。
這件事情算是揭過,之後元帝也確實比較少提劉康演奏樂器的才幹,但是元帝對劉康的偏愛卻已經是人盡皆知。幸其母,寵其子,幾乎取代皇后太子。
這方面的資料,鄧展、青琰、韓駿幾乎不用費多大的勁就能弄來。所以張放一聽“濟陽王”三字,就知其中關竅,也明白了劉驁的感受,因此勸解道:“濟陽王也是先帝之孫,隨太子拜祭,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劉驁不忿道:“一同拜祭是理所當然,但禮儀如我,且與我並立而祭,這算什麼?”
張放瞪大眼睛,豎指指天,眼裡滿是問號。
劉驁點點頭,悶悶不語。
這是天子的意思,那就耐人尋味了。
張放有點擔心,會不會是自己這隻“蝴蝶”扇動翅膀,改變了什麼。但反覆考慮,好像沒改變什麼啊。嗯,希望如此。
正沉思間,驀聞劉驁嘆道:“下月我還要到中山國拜祭,唉!這一年到頭不知跑幾家了。”
“中山國?”張放訝道,“是誰?”
“說來你怕是不敢信,是‘孟長’去了。”
這下張放當真吃驚不小,孟長,是五人組的老二,名劉竟。但爲什麼不叫“仲子”,而叫“孟長”呢,因爲這劉竟是當今天子元帝的幼弟。也就是說,他是劉驁的叔叔,但與劉驁同齡,自幼便在一起玩,與張放一樣,同屬發小。因爲劉竟比劉驁還小兩個月,但輩份又是叔叔,所以便排行爲“孟”,與劉驁並列。
劉竟在十六歲改封中山王,出京就國,沒想到剛過兩年就去世。這才十八歲啊!
張放在腦海裡翻找這劉竟的影像,一個模糊的瘦弱多病的形象浮現眼前。唔,這就難怪了。
“替我多拜一拜。”張放環顧草廬一圈,露出一絲淡淡笑意,“等太子回來時,我的斬衰也將期滿,屆時希望我們四人能聚上一聚。”
劉驁愁容盡去,哈哈笑道:“正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