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年鬱陵王岑嘯起兵,白國可謂是風雨不斷,是非頗多。
想當年白王岑堯不顧衆人反對,廢長立幼。
硬要將那時最小的兒子立爲世子,便已然是亡國之舉中最常見的一個。
甚至爲堵住悠悠衆口,也不顧滑稽。
非得把原本排行老三的岑夜,弄成老大。
卻是王后娘娘壓根不覺得高興,叫白國一時間,成爲了靈州上最大的笑柄。
好在他岑堯也算爭氣,治國安邦,收復先王曾割讓給藍國的土地,功績豐碩。
爲國而將世子送去藍國,就更是一朝洗去了‘亡國之君’的罵名,還討到個不錯的名聲。
然而誰又知道。
時隔七年,白國的朝綱混亂再起,宮中亦是雞飛狗跳。
表面上看,世子回宮乃是好事,還剷除了權臣勢力。
最大的損失和敗筆,無非是泰安院被毀。
卻是隻有後宮中的人才清楚,岑夜回宮絕非什麼好兆頭。
纔回沒幾天,就是出現吞蛇詭譎之事,後又是同二皇子岑策矛盾頗深。
將白王禁令視若無物,強闖夏家,還不知悔改,出言頂撞,捱了一百大板。
更是在御膳房外對國師不敬,將其推撞。
之後國師便是身體抱恙。
誰也不知道,是不是岑夜偷偷在暗地裡幹了什麼,導致千尋至今都在臥牀,無法露面。
又或者,是那個叫紅蓮的小丫頭,在背後教唆了岑夜什麼。
畢竟縱觀全局,所有事發生下來,最大的受益者,也就只有被封了皇姐的紅蓮,還私下當了二皇子的師傅。
想那野丫頭也不知是哪裡冒出來的,行爲舉止亦不像普通小孩。
和那成天裝模作樣,摸不透在想什麼的岑夜一起。
兩個小鬼,全然像是這白國宮裡的混世魔王。
纔回國不到兩個月,便弄得是非不斷,還死了個宮女。
本以爲封了皇姐公主之後,兩個人多多少少能夠安靜一段時間。
怎料還沒過三天,那紅蓮就是膽大包天的,擅闖了鳳棲殿。
然而也不清楚,岑夜究竟是如何說的情。
居然能夠令白王,就這般輕易的饒恕了紅蓮。
簡直不可思議!
可話雖如此,但大家心裡都是明白。
那岑堯,畢竟還是偏袒岑夜。
否則也不會爲了要回這個和王后唯一的兒子,甚至不惜對藍國發兵。
而且看紅蓮同岑夜要好,連擅闖鳳棲殿的死罪,都僅僅只關了她五天。
所以在宮裡其他人看來,這丫頭,絕對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然而說來也巧。
紅蓮不知道究竟是白王故意的,還是岑夜在求情的時候專門提到過。
她從天牢出來這一天,剛好是泰安院的重建正式動工。
夏半均先就已經說好了,會來接她。
雖然紅蓮是在坐牢,生活待遇當真是不差。
有吃有喝,還有得沐浴梳洗。
那些個看守天牢的錦衣衛還說,世子之前來的那次交代過。
說她只是形式上關個幾天,切不可怠慢了。
便是之後,竟還連牢門也不鎖了,甚至要讓她直接在休所裡住上幾天算了!
紅蓮向來是個原則的人,何況好歹也是軍中混過的。
如此不把白王的命令當回事,着實說不過去。
畢竟岑夜是白王的兒子,再怎麼蹬鼻子上臉,那也是自己最偏心的骨肉。
她紅蓮不過是個半路出家的公主,又是犯了擅闖鳳棲殿的死罪。
所以做人,還是不要隨便亂來的好。
以免到時候又是招人話柄,惹些不必要的亂子。
那些錦衣衛看紅蓮還挺懂事,所以也對她留下了很不錯的印象。
要知道,他們這樣的底層小人物,夾在世子和白王中間,委實左右難做。
俗話說: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紅蓮自是明白他們的苦衷,也就實打實的在牢裡關了幾天,就洗澡出來一下。
夏半均來接她的時候,又是換了身衣裳,梳洗了一番,纔是沒有回宮,直接去泰安院找岑夜。
說起這冰窟窿,最近好像突然開竅了不少。
幾乎天天都會去天牢探望她,而且獄卒一走,就會是捏着她的手不放。
偶爾還樓樓腰,勾勾肩膀什麼的。
不過他最喜歡的,便是抱紅蓮坐在腿上,然後是無意識的,手會去把玩她的頭髮。
雖不清楚怎麼回事,但紅蓮覺得如此甚好。
想着莫不是夏半清回來之後,給這石魚腦袋上了課,紅蓮便就沒有去多作糾結。
只希望,兩個人能夠一直如此就好了。
馬車上,紅蓮一直靠着夏半均,兩人也一直手握着手。
已然早是成了習慣。
“半均,你喜歡我嗎?”
這幾天,紅蓮一直想問這個問題,卻介於之前他的石魚表現,皆是作罷。
想着回宮後,也不好天天見面,現在便是說了。
“嗯。”夏半均應了一聲,又十分認真的看向她。
“喜歡。”
紅蓮愣了愣,隨後眼裡盡是歡喜,又和最初在佛堂的時候一樣,在他脣角親了一下。
“我也是。”
少女溫和而篤定的三個字,惹得夏半均,竟是有些臉紅了。
把目光看向別處後,不太冷的又應了一聲:
“嗯。”
同時手上,便是把紅蓮握得更緊了……
作爲替伏神殿培育巫女和國師的機構,泰安院重建動工前,自是需要進行一番祈佑之類的儀式。
然而千尋依舊是無法出席的狀態。
白王早是決定,要在伏神殿現有的巫女中選出一個,接替千尋。
伏神殿中的巫女本就不多,而且反正都是敷衍了事,白王也選的很隨便。
今日趁着泰安院動工前的儀式,也好讓新國師露個臉。
順便讓禮部的幾個官員檢測檢測,此人能否擔當重任。
紅蓮和夏半均到達的時候,儀式已經開始,圍觀的老百姓們早就裡三層外三層。
這冰窟窿長得高,所以能夠輕鬆眺過人堆,看見那簡易神壇前的岑夜和岑策。
而紅蓮……
“我抱你。”他拉住正要往裡面擠的少女。
也不等她說話,就是直接蹲下,圈住她的膝蓋,把她整個人擡了起來。
如此姿勢,紅蓮只能是扶着夏半均的頭,幾乎是半坐在他的肩膀上。
“謝謝。”
雖有些不好意思,但事已至此,紅蓮也就沒有扭扭捏捏。
轉而便是清清楚楚的,看見了神壇旁的兩個人——
一個臭屁哄哄的白衣。
一個慫裡慫氣的暗紅。
人羣中,那忽然冒出來的少女已經足夠突兀。
還生怕對方看不見似的,招了招手。
自知和紅蓮還沒合好,岑策當然認爲,她肯定不是在向自己打招呼。
只驚訝眨了眨眼睛,便是去看身邊的岑夜。
很明顯,岑夜已經相、當、清、楚的看見了紅蓮,還有正馱着她的那個冰窟窿。
原本一
直面癱的臉上……
還是無動於衷的面癱着。
介於宮中關於兩人的傳聞,以及之前紅蓮被趕出華星宮那事。
岑夜現在的表情,岑策難免是有些無法理解。
一雙褐眸中,找不出絲毫的不快。
卻是一直看着,也不移開目光,全然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儘管說不上緣由,但岑策就是覺得,現在最好不要去和岑夜說話。
卻是沒有辦法。
“岑夜。”
岑策微微把頭湊近些,小聲喊了他一聲。
他沒聽見一般,毫無反應。
“喂,岑夜!”
岑策稍稍加重了口氣,他還是沒反應。
最後只得伸手,輕輕拍了他一下。
“別碰我!”
少年當即回瞪過來,憎惡且冷厲的目光,驚得岑策一怔。
甚至出於本能反應般的,已然在岑策碰到的地方,嫌髒似的撫了一下。
“……”岑策一時間有些語塞,然後皺了眉頭。
想岑夜回宮這麼久,除了紅蓮,自己好像真的,還從沒見他主動和人有身體上的接觸。
記憶裡,似乎連握手之類的禮節都完全沒有。
在南書房的時候,他也是一個人待在書庫。
但是他從前,分明就不是這樣的性格啊!
還有剛剛那一瞬間的眼神。
着實太可怕了!
他在藍國的七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被瞪的霎那,岑策腦海裡便是閃過這樣一條問題。
可現在並非是問這些的時候。
“到你上香了。”岑策儘量裝慫,裝作沒有發現自己剛剛被瞪。
好像一旦表現出被瞪,就會同岑夜越發疏遠了。
岑夜又是冷冷瞥了他一眼。
然後起身去了神壇跟前。
對於兄弟倆之間發生的小插曲,紅蓮自然不會清楚。
只知道纔看見岑夜拿了香,自己身後,就是傳來一聲懶懶的招呼:
“這不是紅蓮妹妹嗎?”
“你和我哥的舉動如此親暱,難道不怕有人翻了醋缸?”
“半清。”夏半均冷冷兩字。
雖是一如平常,卻明顯能聽出‘罵人話多’的意味。
紅蓮早是從夏半均身上下來。
一派淡然的看看輕浮男,以及他身旁默默頷首,揖了個禮的舒怡。
這兩人多半也是過來湊熱鬧的,卻沒有看見舒浚。
“舒浚呢?”紅蓮淡淡問道,直接忽略了那句有人吃醋的調侃。
畢竟就現場的情況看,那個吃醋的人,很可能是在說他夏半清自己。
紅蓮纔沒興趣,去搭理他那些花花公子的作派。
便是見舒怡回答了問題:“那天飯桌上咳嗽之事,浚哥哥一直都怕世子殿下有所介懷。”
“今日本是要一起來的,但聽聞世子殿下也在後,就先回去府上了。”
“以免見面尷尬,影響儀式。”
無論從表情到話的內容,紅蓮怎麼看,都覺得舒怡是一番實話。
然而因她留給紅蓮的印象,實在是差。
自當沒有什麼信譽度。
加上還是同夏半清這傢伙一起。
肯定越發的沒有信譽度了。
之前酒樓的一桌友誼宴以後,紅蓮便是再沒同舒怡說上什麼話。
正想着說點什麼,戳她沒有良心,周圍觀禮的人們就開始陸陸續續的散了。
而人流之中,能看見那白衣的少年,正往這邊來。
走的,還有些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