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狸子的那句話,着實令紅蓮有些摸不着頭腦。
但是他之後所說的事情,倒是叫紅蓮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他本名童鴻,直到兩年之前,還不過是住在某個山野小村的普通農戶。
家中除了父母,便還有個龍鳳胎的妹妹,叫做童碧。
然而兩年的某天,村子裡突然闖進來一撥山匪。
見人就殺,兇惡殘酷。
他爲了保護家人,亦被砍成重傷。
本以爲肯定活不了了,卻是重傷醒來,人已經躺在宮裡,還被淨身!
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又是怎麼變成了太監,全然是一無所知。
問了所有能問的人,都說不清楚,不知道。
他當真是毫無頭緒!
在牀上躺了約半年時間,身體好了之後,又學習了一段時間的規矩,就直接被調去了鳳棲殿。
他之後也託人打聽過家鄉的消息。
得知全村慘遭屠殺,無一倖免!
想來父母該是凶多吉少,可既然自己被送進了宮裡,那麼妹妹童碧,或許也在。
然而他找遍了所有與他同期進宮的女子,卻都沒有妹妹的消息。
童碧沒有被送進宮。
多半,也已經死在了山匪的大刀下!
說起這些往事的時候。
小狸子臉上的表情,還有眼中的神色,紅蓮無法形容。
迷茫而無力。
絕望且脆弱。
這樣神情,紅蓮在中州的時候見過很多。
甚至連她自己,都曾經是其中的一個。
然而對於小狸子的遭遇,紅蓮心裡卻是有些頭緒。
但並非能夠告之於他。
這偌大的王宮,裡面如此多的宮人。
怎可能橫空多出個太監,卻無人知曉來歷?
還初來乍到,就是直接被送去了鳳棲殿。
一切一切的都相當明顯。
背後的主謀,只可能是那白王岑堯!
只有他纔有如此權力,可以悄無聲息的將人弄進宮裡。
再悄無聲息的,將爲小狸子淨身的一干人等,殺害封口!
那去屠村的山匪,該是白王派去的殺手。
不知這童家到底哪裡得罪過岑堯,竟讓他這般趕盡殺絕。
讓家中唯一的兒子,生不如死。
莫名其妙的,便成了宮裡的太監。
害得童家斷子絕孫,還要讓那家的兒子,給自己心愛之人當奴才使喚!
這岑堯的心,委實狠毒!
和他這個爹相比,岑夜那點陰梟,倒真是算不上什麼了。
儘管紅蓮清楚這幕後黑手,但小狸子被調出鳳棲殿這事,確是摸不到線索。
倘若岑堯有心報復童家,定會頭一個讓小狸子留在鳳棲殿。
看那些受不住王后發瘋的宮人們就知道。
鳳棲殿,絕對是折磨人最好的地獄!
可如果不是岑堯,唯一敢與之唱反調的,也只有王后。
但王后若能將小狸子調走,爲何沒有放過其他的宮女太監?
還是王后知道小狸子是童家人,因此才特殊對待?
“你們家裡可曾做過什麼官,得罪過什麼人,所以才惹得仇家上門,禍及了全村?”
紅蓮只能試探着問話。
即便清楚白王就是幕後黑手,也沒法告訴小狸子。
即便告訴了小狸子,他也只是束手無策,徒添絕望和悲憤。
想必正是因爲這樣,所以王后之前,也一直沒有挑明吧。
紅蓮本以爲多少能問出些什麼,卻是這小狸子
當真什麼都不知道。
“我家中幾代都是農民,哪裡做過什麼官,有過什麼仇家!”
“那會不會別家人呢?”
反正沒有頭緒,紅蓮就是順口問了。
而這小狸子也不嫌她話多,倒還很樂意,聊這些一直憋在心裡的話。
畢竟來了洗衣房,他就一直被管事公公欺壓。
天天工作量多人一等,平時也沒誰敢和他做朋友。
“別家人的事,我家裡倒不是很清楚。”
“爲何?你方纔不是說世代都務農嗎?”紅蓮擡頭看他,手裡正幫着一起洗衣服。
“聽我爹說,我和碧兒出生那年,祖上一直住着的村子遭了洪水,田都沒了。”
“大家各自散了謀生,我們便是到了後來的村子。”
小狸子說着擦了擦汗,看看剩下的最後兩件衣裳,就是笑了。
“紅蓮,真是多謝你了。”
“要不是你幫忙,我怕是還得洗到二更天。”
“客氣什麼,是我先嚇到你,還累你把衣服都弄溼了。”紅蓮擺手笑笑。
儘管這是事實,不過幫忙最大的原因,自是因他同鳳棲殿有牽連。
不過可惜的是。
這衣服也洗了,話也說了半天。
居然至關重要的問題,還是沒找出半點線索。
鬱陵王岑嘯去年年初造反,隨後不久,王后便因說情被打入冷宮。
而小狸子兩年前入宮,又過了大半年纔到鳳棲殿。
算起來,待在王后身邊的時間並不久,連進宮的時間都很短。
他也明確說了,自己並非是和王后十分親密,不過是非常普通的奴才。
王后同王上、王爺之間的事,他也不清楚。
至於究竟是誰把他調出來的,同樣也沒有頭緒。
紅蓮想着這些事,就是直嘆悶氣。
小狸子倒是好福氣,啥事都不知道,腦子只圍着洗衣服轉。
自己手裡的最後一件決解了,便把紅蓮手裡的拿了過去。
“說真的,方纔知道你竟是世子殿下的那個護衛,當真是嚇了我一跳!”
或許覺得同紅蓮投緣,小狸子一直傻嘿嘿的笑。
紅蓮卻是笑得很淡,眼中還帶着些同情:“爲何?”
“難道怕我會打你不成?”
“那當然了,我聽他們說,你很厲害!”小狸子瞪圓眼睛。
隨即又是鬆了表情,憨笑:“不過沒想到,你人挺好的,又沒架子。”
“要你不嫌棄的話,咱倆能不能交個朋友?”
紅蓮想了想,故意使壞:“幫你洗衣服的朋友?”
“喂,你這可就不厚道了!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
小狸子笑着說,還用肩膀輕輕撞了紅蓮的肩膀一下。
“行了,幸好這天氣不涼,你今天又難得提前完成任務。”
“趕緊回去洗個澡,早點休息吧。”
紅蓮起身告辭,小狸子卻是想起什麼。
“說起來,你今晚爲何會來洗衣房?”
“你不提我都忘了!”紅蓮如夢初醒。
之前沒想過這裡會還有人,便是放棄了找那香粉。
現在既然碰到人,而且還是個很重要的人,又算是交了個朋友……
那兩盒香粉其實還蠻貴的,她又很喜歡。
不找一下,紅蓮心裡實在說不過去。
卻是在華星宮送來的衣服裡翻了半天,都一無所獲。
莫不是那晚回宮路上走的急,掉了?
紅蓮如此想着,也只好放棄。
同小狸子作別後,就是
回去了。
想自己的無極糕,把岑夜折磨得夠嗆,第二天才去同他說了小狸子的事。
當然,鳳棲殿已成煉獄的事情除外。
岑夜還是趴在牀上,聽完之後,許久都不曾說話。
只是看着某一點發呆。
紅蓮倒也有耐心同他耗,就這麼坐在旁邊看着他。
等。
然而……
“女人,你到底想說什麼?”岑夜側頭看過來。
紅蓮沒做聲,表情顯然不太懂他現在的意思。
“童家與岑堯有什麼仇恨,和母后有關係?”
岑夜面癱看着她,聽不出情緒。
想這死孩子在人前,便是不願喊一聲父王。
現在到了人後,竟變本加厲,乾脆直呼其名了!
看來昨天糕點的事,影響當真是大。
不過那白王也是有問題。
整個宮裡的人都知道,他是有多寶貝岑夜這兒子。
既然當下對兒子的身世有懷疑,便快些查清,不就好了。
非得這般掖着藏着,幹些無聊事和兒子較勁兒。
老大不小的人了,怎麼這般不懂事。
縱使岑夜就不是親生的,又有何難以面對?
男人大丈夫,何況還是一國之主。
哪怕天塌下來,他也得先頂着不是?
紅蓮心裡暗罵一通,臉上卻依舊一片淡然。
可想到岑夜所問之事,還是猶豫過一番纔開口。
“我曾偷偷溜進過鳳棲殿,看過裡面的現狀,這事你應該還記得吧?”
岑夜沒說話,也沒反應。
只維持着方纔的樣子看着紅蓮,示意她繼續。
怎料她倒是沉默起來。
岑夜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挪開視線。
像是不感興趣般的問:“所以根據鳳棲殿裡面的情況,你覺得那個童鴻的家仇,或許會有關係?”
“非也。”紅蓮否定,岑夜又看了回來。
“到底有沒有關係,我還不清楚。”
“只是他調到洗衣房的時機太巧了,真是什麼關鍵人物,也說不定。”
“那你想怎麼做?”岑夜表情不多,語氣卻明顯沉了。
“帶他去找岑堯對峙?還是……”
“領他去見母后?”
“王上那邊萬萬去不得,否則我們知道王后瘋魔的事,多半會暴露。”
紅蓮淡然說着,隨即話鋒一轉:“岑夜,你想得如何了?”
“……”那少年一怔,不作聲。
“這也過了有些時間了,要不要知道我在鳳棲殿看到的事,你還沒想好嗎?”
紅蓮又問一遍,岑夜還是沉默。
“童鴻之事,我覺得你必須先知道了我知道的,咱們才能商議對策。”
紅蓮繼續同他勸說,全然是姐姐的作派。
岑夜還是不說話,目光一直看着虛無的某一點。
紅蓮姑且也是不出聲了。
兩個人就這麼沉默着良久。
他不願意,還沒做好心理準備,紅蓮自是不會逼他。
想讓他獨自好好想想,便要起身離去。
卻是走到門邊,他突然叫住了她:
“你別走。”
“就在這裡。”
紅蓮驚詫,這着實不像是他的作風。
然而回頭去看的時候,少年已是把臉埋在了胳膊裡。
能明顯看出,他心裡是非常非常的糾結。
不知怎的,紅蓮忽然覺得。
現在的岑夜,竟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像個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