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靈歷九年,十月。
夏半均在京城的醫館開張,與妻冬兒共同打理。
不日白國官試,舒浚頭名高中。
舒朗聯合六部官員力薦,任禮部侍郎,視爲禮部尚書內定之選。
其背後之心衆人皆知,無非是想讓舒怡將來,坐上國師之位。
舒家前景一片光明,想要巴結之人數不甚數。
舒家宴請百官,白王亦是力挺舒家出席。
然而聽聞兩位適齡的公子皆是未娶,幾位小姐亦是未嫁,此宴上,有求親聯姻之意的人竟是佔了八成。
舒浚以友人之名,拜帖紅蓮,不想岑夜也是跟來。
宴會上,夏家自然到場,見那冬兒與冰窟窿甚有夫妻相,紅蓮心裡也就沉了一下。
二人出於禮數,自是隨同夏老爺一起,過來向紅蓮打了招呼。
數月不見,夏半均還是如往常的規規矩矩,一張冰山臉,不知是否真的完全不在意了。
冬兒卻是不敢同紅蓮對視,尤其她身邊的岑夜看自己的時候,心裡更是咯噔一緊。
近來雖是與夏半均關係親密了些,卻還不是能夠去問三年前之事的地步。
當然,岑夜本也沒有去催她的意思,此次特地露臉,不過是想提醒冬兒,勿要忘記正事。
畢竟最近,即便紅蓮的身體已無大礙,夏半清也還是在後宮出入得很頻繁,暫且可以監視着。
而原因,聽聞是那蓉妃患了怪病,時常出現幻聽。
不過那起因,當真是有些玄乎。
說是有天晚上從瀾玉苑回宮,竟是一羣人都見到了原先吞蛇而死的那個宮女!
當時嚇暈了好幾個人。
之後蓉妃就是驚嚇過渡,一直心神不寧。
宮裡人都擔心,怕蓉妃哪天就是瘋了。
卻還是夏半清有辦法,隔三差五去鍼灸鍼灸,再送些秘方服下,竟也開始日漸好轉。
於是他與那冰窟窿的醫術,到底誰更厲害,就是成了宮中熱議的話題。
當然,紅蓮並沒有去關注的心思。
尤其是今晚的宴會上,紅蓮告訴過自己不要去看,卻眼睛就是不受控制。
見那冬兒與夏家融融恰恰,有說有笑,不禁覺得去年在夏家,騙着冬兒回宮、不讓她與夏半均獨處的事情,就和做夢一樣。
這轉眼也就一年不到的光陰,她卻是已然同那夏家離得這麼遠了。
同她那神往已久的平凡生活,離得這麼遠了……
“紅蓮!”
她正在傷懷,耳邊就是傳來許久未聽見過的聲音。
說起來比起夏半均,沒見舒浚也是有好長一段時間了。
如今見他氣色,聽他呼吸,那癆病早是痊癒。
卻是這般不再衣裝豔麗,蒙面垂髮的正經打扮,委實叫紅蓮覺得有些不適應。
簡直,就好像換了個人一般。
只是那毛髮的顏色依舊淺淡,該美若天人的地方,因身體的好轉,更甚往昔。
“好久不見。”紅蓮淡淡一笑,心裡又是恍如隔世。
她救了這個人,卻是,再也無法回到從前那般的知己了。
甚至因雲霞山那事,還得對他抱着些許的懷疑同敵意。
可舒浚。
那倒影着紅蓮的眸子裡,神色好像同過去差別不大,不過是越發的精神奕奕了。
“想不到你身體一好,就是專注在官試上面,當真是嚇我一跳。”
紅蓮不過是沒話找話的寒暄,但舒浚,眸光霍地錚亮。
“我還怕你今天不會來呢。”他還是如從前溫和,但確實有些地
方不同了。
紅蓮說不上來,只是心中有點忐忑。
她知道,自己是傷了他的,可他……
似乎並不是很在意。
“聽夏先生說,你前些日子身體不是太好,如今恢復得如何?”
“已經都好得差不多了。”紅蓮笑得淡然,舒浚卻忽地認真起來。
“紅蓮,我說過要娶你,想對你好,可還記得?”
紅蓮一怔,身後的岑夜立馬就是眼神鋒銳的瞅了兩人的表情。
尤其看見舒浚拉起紅蓮手的時候。
岑夜眼中,立馬就陰了下來——這病秧子竟還在想入非非?!
那扎人的視線,舒浚不是沒感覺到。
可是現今少了夏半均,他又是付出了那樣多的努力才金榜題名,一切早就勢在必得。
區區一個皇弟的不滿意,怎會放在心上?
他這一生,早是爲了紅蓮一個人而活着的!
“舒浚,你聽我說。”紅蓮很是爲難,卻被舒浚打斷。
“我是認真的,你該是知道。”
“舒浚……”紅蓮一時間也不知還能說什麼,只是把被抓住的手抽了出來。
他不顧場合的這般放肆,也不知是不是被那夏半清給教壞了。
“紅蓮,我接受治療也好,參加官試也好,做的一切都是爲你。”
“我舒浚命是你的,人是你的,心也都是你的。”
“可你卻故意躲我一般,如此長的時間都不來見我,你可知我……”
“舒浚,你冷靜些!”紅蓮一聲低喝,那被相思折磨甚久的人,纔是打住了自己快要脫繮的情感。
“紅蓮,別再想着夏半均,他已經另取他人了。”
“這世界上,只有我,只有我是最真心、最一心一意的想着你。”
“你嫁給我吧,我舒浚這輩子,只要你!”
那人說着就是單膝跪下,惹來了一片目光。
隨之又是兩膝跪地,好生堅決:“你若不答應,我便長跪不起!”
衆人一片震驚:這般場合,這身爲宴會主角的舒家大公子,到底在幹什麼呢?!
之後岑堯也是過來,舒浚立馬就是叩首:“王上,微臣對君寧公主一片癡心。”
“懇請王上,將公主許配給微臣!”
這一刻,不說所有人都啞然了,就是連夏半清都是傻掉很久。
求賜婚這事,舒浚不是沒和他說過,但自己已經說了時機不對,讓他不要衝動。
怎料這舒浚,還當真是個瘋子!
旁邊舒朗,臉上的表情早是僵硬——若是不同意或者被拒絕,讓他丞相的臉往哪裡擱?!
岑堯看了岑夜一眼,那小子也不知是不是被嚇蒙了,臉上什麼表情都沒,就只是盯着舒浚。
“呵呵。”總而言之,岑堯先是乾笑了兩聲,然後乾脆把問題丟給紅蓮。
“這個,還得看君寧公主的意思。”
紅蓮怔住,這丞相的面子要給,但又不能答應舒浚。
可若不答應,別人肯定以爲她還是對夏半均放心不下。
如此大庭廣衆的,讓她該如何是好?
紅蓮真恨不得,乾脆暈過去算了!
她那忐忑的預感,果真是應驗。
舒浚這般善解人意之人,竟是會這般行事?!
紅蓮想着就是瞪了夏半清一眼,而他當真是冤枉的可以。
要知道他現在,也巴不得將舒浚臭罵一頓,然後把他拖走!
卻是此時,那冰窟窿竟站出來說了話:“婚姻大事,並非兒戲,還請舒公子謹言慎行。”
“莫因一時衝動,壞了公主名聲。”
夏半均此話,再加上他和紅蓮之前的那些,又是引得衆人譁然。
而岑夜的臉上,已經是黑了,只狠狠瞪了冬兒一眼。
冬兒也不知此事爲何與自己有關,也就是把頭低得更下。
而紅蓮的心裡,立馬又是萬分的不是滋味。
那夏半均如此發言,究竟是何意思?
他之前連面都不肯見一面,現在又何必如此爲自己着想!
心裡一冷,紅蓮便是魄力十足,語出驚人:“紅蓮心上之人,名喚珂喆,早是已經死於戰亂之中。”
“紅蓮雖然年幼,但此生,多半不會再對他人上心。”
“若是上心,也必定無法取代珂喆在我心中位置,只怕是要辜負舒公子一番情意了。”
紅蓮一席話說的大人大事,頗有千帆過盡之感。
不過也有人暗自嘲諷。
如此不過十來歲的小丫頭,竟也懂得何爲情,何爲愛?
卻是舒浚千想萬想,就是沒想到紅蓮會拒絕的這般乾脆。
好似半點都不顧及他的感受。
他雖明白自己瘋狂莽撞,可那也是因爲,太想將她留在身邊罷了!
尤其是她對自己不聞不問的這段日子。
她越是疏遠,他就越是想念。
他以爲她多少會有些難下定論,又或是說句容我考慮來再作抉擇。
卻是這般的……
這般的……!
舒浚擡眼看向紅蓮的一瞬,那目光甚至讓紅蓮生寒。
除了瘋,只剩狂!
驀地,竟是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若公主無心,便殺了舒浚!”
四周再次一片譁然,完全沒想到,今晚會有如此精彩的一齣戲。
岑堯看看兩人,又看看岑夜。
那少年,竟是在笑!
“舒公子何須如此,我皇姐大病初癒,受不得逼迫要挾,此事不如推後再說。”
岑夜邁步上前,直接拿走了舒浚手中的匕首。
“那珂喆,本世子亦是見過,當真是人中之龍,身手了得。”
“舒公子再是練上兩年,能打得過我皇姐了,再是求王上賜婚如何?”
一語落定,就聽一聲脆響,匕首斷成兩截。
卻又見那少年蹲下身子,附到舒浚耳邊:
“娶紅蓮,下輩子你都沒機會!”
輕聲一句,舒浚整個人愣住。
這少年……?!
“我看皇姐今日亦是累了,不如早些回宮休息如何?”
岑夜起身,看向紅蓮。
不得不說,他那徒手掐斷匕首的內力,相當了得。
這臭小子的身手,似乎遠比紅蓮預計的還厲害!
但現在,當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紅蓮也就順着岑夜給的臺階,點了點頭。
岑堯雖同樣爲岑夜斷了匕首吃驚,可自己兒子有這般功力,倒也不失爲一件快事。
待紅蓮和岑夜走後,也就是讓舒浚先下去休息休息,醒一醒神。
夏半清身爲舒家聘請的大夫,自然是要與舒浚一起。
看舒浚今晚自討苦吃,夏半清也就沒再多說什麼,只問岑夜剛纔最後說了什麼。
“哈哈哈哈!”舒浚大笑,神色複雜,卻是笑聲驀地收住。
“那臭小子竟要我,莫癡心妄想!”
“夏半清,我給了你這麼長的時間,你終日在後宮進出,卻說見不上紅蓮半面。”
舒浚眸光錚亮的看來,顯然是要拿夏半清出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