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不僅是一部史學經典,更是一部文學鉅著。修著該書時,陳壽借鑑了西漢司馬遷的許多成功經驗,在尊重史實的基礎上,注重人物性格與心理的刻畫,以簡潔、凝練的筆墨爲我們勾勒出一幅幅栩栩如生的三國人物肖像。例如,《先主傳》記曹操與劉備“煮酒論英雄”,當曹操說出“今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數也”之時,“先主方食,失匕箸”的記載,僅寥寥幾字就將劉備韜晦的內心世界傳神地刻畫出來。
此外,“取材精審”則是《三國志》的又一突出特點。陳壽對史實經過認真的考訂與慎重的選擇,對於不可靠的資料進行了嚴格的審覈,不妄加評論和編寫,慎重地選擇取材之源。當時蜀漢沒有設立史官,沒有正經的官史,故陳壽在修編《蜀書》時的難度也就可見一斑了。然而,《三國志》文辭簡約的特點也造成了史料不足的缺點,後經劉宋裴松之注引,增加了其歷史參考價值,成爲該書的有益補充。如今,裴注本《三國志》已成爲研究三國曆史最爲真實詳盡的資料彙編。
我們在充分肯定《三國志》的優點與價值的同時,也必須承認該書在創作上也具有兩大不足:其一,欠缺公允性。唐朝房玄齡等奉詔撰寫的《晉書·陳壽傳》,在承認陳壽“善敘事,有良史之才”的同時,又認爲陳壽因爲私仇而在書中有所表現。說“壽父爲馬謖參軍,謖爲諸葛亮所誅,壽父亦坐被髡,諸葛瞻又輕壽。壽爲亮立傳,謂亮將略非長,無應敵之才;言瞻惟工書,名過其實。議者以此少之。”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誰又能完全排斥私心呢?陳壽對於諸葛先生的評價,固然有些片面,然而通過史實,我們也不難看出,孔明先生用兵水平確實遜於其政治能力,至少應該沒有《三國演義》和民間流傳中那麼神乎其神。其二,多有曲筆與迴護。劉知幾在《史通·直書篇》中認爲“當宜、景開基之始,曹、馬構紛之際,或列營渭曲,見屈武侯,或發仗雲臺,取傷成濟,陳壽、王隱鹹杜其口而無言”,批評陳壽和王隱在修史時對當權人物曹操、司馬懿爲之迴護。客觀上講,陳壽的曲筆確實是存在的,而且不在少數,最爲嚴重的曲筆則是“高貴鄉公被弒”之事。但是,西晉時期司馬氏推行高壓統治,因有些人物與當時的統治者瓜葛甚深,故這種曲筆也確實是迫不得已;而有些人物與作者具有很大的利害關係,也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評價的不公。然而,我們也應該看到,政治環境與作者本身只是表面原因,“作者距離修史時代過近”纔是導致部分事實處理失度的根本原因,公允的環境和公允的心態對於史書的修纂是至關重要的。南朝人劉勰在《文心雕龍·史傳》篇中曾這樣評價《三國志》,“魏代三雄,記傳互出,《陽秋》、《魏略》之屬,《江表》、《吳錄》之類,或激抗難徵,或疏闊寡要。唯陳壽《三國志》,文質辨洽,荀(勖)、張(華)比之(司馬)遷、(班)固,非妄譽也。”劉勰的評論充分反映出,與三國志同時期的史書不是立論偏激、根據不足,就是文筆疏闊、不得要領,只有陳壽的作品達到了內容與文字的協調一致,史實性與文學性的辯證統一。
總之,《三國志》自成書後,雖存在種種先天的缺陷,使其與《史記》存在着一定的差距,但陳壽凝練卓絕的文筆、嚴謹審慎的態度仍不失爲中國最爲優秀的史學家之一,也使得該書成爲上乘《史記》、《漢書》,下啓晉唐宋明各史的不朽鉅製,至今仍是人們研究三國曆史最爲權威的資料,發揮着不可替代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