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竹親熱地挽着卿雨秋的胳膊向她引薦道:“這是少浪劍,蘇師叔新收的弟子。”卿雨秋道:“他拜師那天我也在場,不必你引薦。”白小竹吐吐舌頭。
卿雨秋望了眼少浪劍,沒有說話,少浪劍識趣地告退走開。
“真是無聊。天武會辦事越來越像官老爺,搞個鑑證也這麼費勁。”白小竹發牢騷道。
“左右也是無事,閒耗着唄。”
白小竹道:“我是左右無事,你卻有忙不完的大事,哪有功夫在此閒耗。”
卿雨秋柳眉一挑:“那是我的事,與你有什麼相干。”白小竹嬌嗔道:“哎呀,雨秋姐,你說話別老那麼硬梆梆的好嗎,明明是個溫柔賢淑的大美人兒,偏偏說話像丟石頭。”卿雨秋哼了一聲,擔起白小竹的下巴,揉捏着她粉嘟嘟的小臉,星眸流轉,目光忽然變得前所未有的溫柔。
白小竹有些不自在,正要掙開她,樓下忽然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是連佩運!卿雨秋似被蛇咬,忙將手鬆開了。
白小竹一聽到連佩運的聲音,頓時氣喘加劇,心跳加快,面頰酡紅,渾身顫抖。
卿雨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秀目如刀:“怎麼啦,妹妹,年紀輕輕就學人腳踏兩隻船,一手連堡主,一手少公子,你挑花了眼嗎?”
卿雨秋和連佩運再續前緣,感情正日漸升溫,不過她這些年離羣索居,以冷眼旁觀世態炎涼,早練就一顆寵辱不驚的心,使得她能在這份不期而至的炙熱愛情面前更能保持一份清醒和超脫。
她年紀比白小竹大,心智也要成熟的多,連佩運少年得志,一時風頭無兩,人到中年,處境卻變得尷尬起來,他如此的雄心壯志,豈堪忍受這份落寞,他正急於擺脫低谷,重整聲望,建功立業,再續輝煌。他這樣一個野心勃勃,忙於做大事的成熟男人又豈會把這個糊塗、莽撞,自家送上門來的青澀小妹妹放在心上?
他的良配應該是一個成熟、懂事、自立,不需要他分心照顧,且能照顧好他和家庭子女的女人。
這一點上,她顯然比白小竹更適合。
卿雨秋雖自詡目光如炬,早已看透一切,但當她見到白小竹如此眷戀她的心上人,心裡仍感不快,故而言語之間,已經是帶了刺的。
只是她素來心機深,這話中之刺並不扎人。
沒心沒肺的白小竹此刻正處瘋癲狀態,她絲毫沒覺察到刺在哪,聞聽這話,先是一愕,頓時面頰緋紅,連呸了兩聲,嬌嗔道:“你說些什麼呀,我跟他們,哎呀,我跟他們都只是尋常的朋友。連堡主自不必說了,那個沐漓,哦,他現在叫少浪劍,我跟他,我跟他能有什麼呀,那個人頭豬腦的傢伙,我才懶得理他呢……哎呀,這事兒跟你說不清了,我先走了,你一個人留着發呆吧。”
望着白小竹的背影,卿雨秋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跟我說不清,你跟誰能說的清,小小年紀,心可真大。”
又一次遇到了連佩運,少浪
劍心裡並不情願。
他依舊是那副詭異的裝束,三伏天裡,穿着厚重的岱山錦袍;他依舊氣宇軒昂,舉止瀟灑;他身材高大,足足高出少浪劍半個頭,在他面前,少浪劍很有一種受壓迫感,因此他很不願意見到這個人,更不願意衆人睽睽下,站在他面前跟他說話,這會讓他渾身都不自在。但眼下這情形,他無處可避,只能硬着頭皮接受這份煎熬。
雖然有厚重的岱山錦袍遮擋,連佩運身上的威壓依然讓少浪劍倍感折磨,讓少浪劍一直不解的是,連佩運的威壓已經做了極大的剋制,加上這身錦袍的過濾,對普通人而言已無多少影響。就修爲而言,在場的卿雨秋、吳家兄弟不見得比自己差,他們在連佩運面前就沒有絲毫的壓迫感,爲何這威嚴偏偏就針對自己呢?
連佩運卻對少浪劍充滿了興趣,這個少年的身上有着一些讓他格外看重的東西。
二人正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着,白小竹就像一頭歡快的小鹿突然竄了出來,冒冒失失地闖入二人的中間,左臂挽着連佩運,右臂挽着少浪劍,興奮地問:“你們聊什麼呢,爲何我一來就不吭聲了,是有什麼秘密瞞着我嗎,一定是見不得人的大壞事,快說,快說。”
連佩運伸出一指,在她額頭上親暱地點了一下,笑道:“就不告訴你,瘋丫頭。”
白小竹鼓起腮幫子,像一條淘氣的小狗,汪汪着去追咬連佩運的手,逗得連佩運哈哈大笑。有人不解風情,頓時惱了,跟在連佩運身後的一個絡腮鬍子,厲聲斷喝道:“那女子,你給我住嘴!”
白小竹嚇了一大跳,危急時刻她丟開連佩運躲向了少浪劍。連佩運表情尷尬,無奈地搖了搖頭,對身後的絡腮鬍子說:“阿黛,都說過了這只是玩笑,玩笑,懂嗎?”
阿黛搔搔頭:“可她真的亮出了利齒。”連佩運竟是啞口無言。白小竹也聽懵了。少浪劍卻捂着嘴,強忍着,想笑又不敢笑。
尷尬之中,卿雨秋忽從樓上走了下來,連佩運忙向前問候。趁這個空子白小竹把那個叫阿黛的絡腮鬍子仔細打量了一番,喝問道:“你屢次三番跟我作對,我可曾得罪過你?”阿黛不屑地撇撇嘴,傲氣地昂起腦袋,不理睬。
白小竹頓時炸了毛:“混球,跟你說話呢,啞巴啦?”
少浪劍扯了她一把,白小竹逮誰咬誰:“走開,我問他話呢。”
少浪劍囁嚅道:“有人來了,有小孩子呢。”
庭院裡多了一個衣着華美的年輕女子,正彎着腰牽着一個兩三歲的男童蹣跚而行,男童面朝連佩運,咿咿呀呀笑個不停。
那女子二十出頭,身材高挑,體態婀娜,一身的富貴氣象。阿黛一見此人,連忙迎了過去,單膝跪地,語氣溫存地說道:“阿黛給小姐磕頭。”
白小竹看了又好氣又好笑,哼哈道:“這臭鬍子不通人情世故,多半不是人類,他對這女子如此眷戀,難道這女子也不是人?”
少浪劍趕緊咳嗽
了一聲,示意她謹言慎行。白小竹憑着女性的直覺發現了威脅,忍不住口出惡言,此舉有損自家形象,更會傷及另一個人的顏面。
女人和孩子出現的十分詭異,連佩運的臉色爲之一沉,他幾步上前去抱起幼童,卻問那女子:“你怎麼來了?”
“我爲何不能來呀,江南鑑證大會是整個江南武林的盛典,我們寧兒年紀雖小,將來也是要做大英雄的,豈可錯過這樣的熱鬧。”女子笑靨如花,倒讓連佩運無言以對。
說話之人名叫熊琳琅,是連佩運亡妻熊墨琅的妹妹,她出身炎州熊氏。炎州熊氏,中土七大家族之一,勢力更在江南八家之上。
熊墨琅生育第一個孩子後,身體虛弱,琳琅便從炎州趕到連家堡服侍,姐姐不幸故去,像她這樣的家世,原本是不該留在姐夫家惹人非議的,但她念及兩個外甥年幼,硬是頂住了流言蜚語,留在連家堡代替姐姐照料連佩運的一雙兒女。
少浪劍並不認識熊琳琅,然觀其言行,並不難推斷她跟連佩運之間的親密關係。少浪劍瞅了眼卿雨秋,又看了看白小竹,無奈地嘆息了一聲:真是自古英雄是非多,這關係亂的,可怎麼收場。
白小竹也覺察到了什麼,她慌亂地望了眼卿雨秋,又瞧了瞧連佩運,忽然指着熊琳琅厲聲問少浪劍:“她是誰?她是誰?!”
少浪劍支支吾吾,白小竹又追問連佩運:“她是誰?”
“放肆,怎敢用這種口氣跟我家小姐說話。”阿黛厲聲喝道。
白小竹一直懷疑阿黛並非人族而對他生有怯意,但此刻在怒火和妒火的雙重加持下,她忽然變得凜然不懼,挺起胸膛就迎了上去。
阿黛卻非人類,自然不懂得憐香惜玉,見白小竹來意不善,操起兵器就要動粗。
熊琳琅輕咳了一聲:“阿黛,退下。”
阿黛似被人施了定身術,站着一動不能動,護在白小竹身旁的少浪劍推了他一把:“走開啦,杵在這跟木頭樁子似的。”
阿黛惡狠狠地瞪了少浪劍一眼,然後乖乖退在一旁。
“你就是小竹妹妹吧,早聽佩運提起過你了,我是熊琳琅,這是寧兒。我們是專程從南海趕過來看望佩運的。南海到這可真是遠呀,早知道這麼遠,我們就不來了,我倒無所謂,只苦了我們寧兒。哎,都是我這個做姨娘的心太粗,讓我們寧兒吃大苦了……”
熊琳琅一口一個“我們寧兒”,不啻於一把錐子在猛戳白小竹的心。白小竹望着那個眉目與連佩運有幾分相似的男孩,忽然撲哧一笑,頓時淚如珠落,轉身再望連佩運時,眸中已有了怨恨。熊琳琅看準時機,不動聲色地在她的心口上再捅一刀。她笑盈盈地走到卿雨秋的面前,把連寧交在她的懷裡,大聲說道:“我們佩運真是好福氣,有雨秋姑娘的照顧,姐姐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騙子,騙子,你們都是騙子。”白小竹驟然淚奔,她失控地甩開少浪劍,不顧一切地跑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