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裡有人疾馳飛奔,帶起風聲凌厲呼嘯,連呼吸都似乎停止了,只劇烈跳動的心跳訴說着他的急切和激動。顏如玉很有些奇怪,這個侄兒從小性子沉穩,又不愛說話。自從那年練功走火入魔被送去九華山他恩師處療傷,半年前回來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看起來玩世不恭,實際上卻是個精明的主兒。除了他口中那個夢中仙,他幾乎對什麼事都愛理不理。這次不過是順道幫凰靜芙一個忙而已,值得他這麼激動嗎?
她心中隱隱有某種猜測,難不成那個鳳含鶯就是他的那個夢中仙?
顏諾緊繃着臉,眼神沉浸在黑夜裡,看不出是何種顏色。最初的激動過後,他逐漸平靜下來。
鳳含鶯,她的義妹,當初爲了殺他父親而特意接近的那個女人。他不知道這個鳳含鶯是不是隻是和那個女人同名而已,但是但凡有一絲一毫的機會,他都不能放過。那個女人穿越了,那麼她呢?她是不是也穿越了?
前方燈火輝煌的建築樓宇就是天香樓。想了想,然後運用決定輕功停在一顆大樹上,利用茂密的枝葉遮住了身形。顏如玉停在他身側,道:“咱們不能貿然行動,得先探探虛實再說。”
她凝眸看向二樓還亮着燈的雅間,“只怕雲裔早就料到咱們會來截人,定然防備嚴謹。”
顏諾沒說話,眼睛瞥到下方有鐵甲軍士踏踏走過,爲首的正是凰靜芙。皇城軍衛,向來很少出動,百姓們見到後都不免有些驚訝的在一旁指指點點。
“凰靜芙帶着太醫進去後會纏住雲裔。小姑姑,待會兒你就鬧出點動靜,將雲裔的人都引開。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顏如玉瞥了他一眼,目光裡閃過一抹異色,半是疑惑半是試探道:“你好像很關心那個女人?怎麼,不愧真的是你那個夢中仙吧?”
本來沒指望他回答,然而顏諾沉默了一會兒,卻道:“我不確定,或許是她,也或許不是。”
顏如玉微微驚訝。
“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顏諾眼神深黑,“但願是她吧。”
找到了鳳含鶯,就離找到她不遠了。
顏如玉若有所思,不再說話。
凰靜芙命皇衣衛全都守在外面,自己只帶兩個貼身護衛以及幾個頗有資歷的太醫走進了天香樓,跟隨小二上了二樓。來到天字號房間,門開着,顯然是等着她來。
她走進去,室內被夜明珠照得如同白晝,雲裔一身華服,正漫不經心的喝茶。珠簾後隱約有衣衫鬢影朦朧閃過,偶爾傳來女子的輕言說話聲。
凰靜芙笑了笑,“裔世子,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雲裔擡頭瞥她一眼,對她身後的太醫和護衛自動無視。這才放下茶杯站起來,吊兒郎當道:“好說好說,本世子可等候皇太女多時了。”
他一點也不把自己當客人,也沒見對凰靜芙有多尊重,慢慢走到她身前,道:“本世子才踏入金凰,就遭遇了刺殺。這件事我希望貴國給我個交代。”他微微一笑,眉眼俱是風流。“不過皇太女既然來了,想必不會讓本世子失望。”
“當然。”凰靜芙欣然微笑,又道:“世子放心,刺客的事待本宮調查清楚,自會給你個交代的。”她目光裡笑意溫純,卻不達眼底,話音又是一轉。
“不過事有輕重緩急。聽說世子的愛妾受了驚,母皇特讓本宮派太醫來給世子的愛妾看診,不知道可否方便?”
“方便,當然方便。”
雲裔說罷轉身走向內室,衣袖騷動,晃動的珠簾散開,裡間有香氣微薰,繚繞不絕。層層紗幔後,隱約看見有曼妙女子坐在窗前,正在給躺在紫檀雕木大牀上的女子喂藥。姿態嫺靜,眉目溫婉。周邊有侍女婷婷而立,肅穆而莊嚴。
習武之人耳目都比常人靈敏數倍,因此雖然隔着紗幔,凰靜芙依舊看清楚了躺在牀上女子的容貌。瓊花碧月凝脂如雪,豔麗而嬌柔,尤其一雙眼睛楚楚動人又靈氣動人,看得人心蕩神馳不絕於醉。
凰靜芙暗道雲裔果真風流,如此絕色豔麗人兒,但凡是男人見了,都沒有幾個不動心的吧,也難怪他如此擔憂着急了。
聽到腳步聲,兩個女子皆回頭望過來。坐在牀邊的少女連忙放下藥碗,邁着蓮步走出來,對雲裔笑了笑。
“哥,鶯姐姐已經服過藥了。”
雲裔點點頭,對她介紹凰靜芙。
“這是金凰國的皇太女。”又對凰靜芙道:“這是舍妹雲依。”
雲依對着凰靜芙斂衽道:“雲依見過太女殿下。”
凰靜芙虛扶一把,“郡主不必多禮。”
雲依站起來走到雲裔身邊,雲裔走過去,紗帳層層散開,有侍女挽袖依次將紗帳收攏,牀帳卻又緩緩落下。
雲裔走到牀邊站定,問:“可好些了?”
裡見女子似乎有些不高興,聲音略帶幾分撒嬌和鬱悶。
“不過就是受了點驚嚇而已,用得着興師動衆嗎?那些藥哭死了。你再讓這些人來又給我開那些很苦的藥方,我可不喝。”
雲裔低笑了一聲,語氣難得的溫柔。
“行,待會兒讓他們給你開不苦的藥,你可滿意了?”
凰靜芙有些詫異。雖然素聞雲裔風流豔史,最會憐香惜玉,但卻也從未如此關切看重一個姬妾。看起來,這女子似乎對他真的很不一般啊。
鳳含鶯掩脣嬌笑,似乎十分滿意。
“那還差不多。”說着就伸出自己的手,擱在紅木小几上。有侍女上前放了厚厚的毛巾,以免她受凍。
雲裔笑着回頭,對那幾個太醫道:“開始吧。”他坐下來,端着侍女給他奉的茶,漫不經心道:“你們剛纔可都聽見了,本世子的愛妾怕苦,不許給她開苦藥。但凡有差池,本世子定當不饒。”
太醫聞言苦了臉,這良藥苦口利於病,但凡是藥,哪裡有不苦的?
凰靜芙也知道雲裔素來就是個不着調的,最愛雞蛋裡挑骨頭,此時跟他逞口舌之快逃不了便宜,便一個眼神過去,示意太醫先給鳳含鶯把脈再說。
太醫得了指令,這才慢悠悠的走過去,依次看診。
一炷香後,幾個太醫都看診完畢,湊在一起討論了一會兒,最終由年齡最大的吳太醫走上來道:“稟殿下,裔世子。這位夫人並無大礙,只是稍稍受了點驚嚇致使心率失常,血液有些不流通,繼而產生暈厥。老臣開一貼溫補的藥方,夫人服用三天,再多休息休息即可。”
“就這樣嗎?”
雲裔語氣散漫,聽不出喜怒。
吳太醫心裡有些打鼓,還是沉穩道:“是。”
“哦。”雲裔依舊沒什麼表情,“既然如此,就開藥方吧。”
“是。”
吳太醫立即坐下來,刷刷刷一張藥方寫好,遞給雲裔看。雲裔瞥都沒瞥一眼,“本世子又不是大夫,看了也不懂。”
凰靜芙便喚了人去抓藥,對雲裔道:“世子將今日的事與本宮說一遍吧,本宮好着手調查。”
雲裔斜斜睨她一眼,卻是對牀上的鳳含鶯道:“你先好好休息,我待會兒再過來看你。”說着就走了出去,凰靜芙回頭看了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剛一坐下,雲裔便道:“本世子也不拐彎抹角。”他眼神一擡,有暗衛落下,將一個困得結實牢固的黑衣人丟在地上。一股血腥味瞬間瀰漫在整個房間內,很明顯那人被用了大刑,如今已經是奄奄一息。
“刺殺本世子的一共有十六人,其他的都死了,就剩這一個,服毒自殺的時候被本世子發現給活捉了。”他一隻手敲着桌子,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凰靜芙。
“他嘴硬,本世子只好對他用刑了。”他又喝了口茶,神態很是閒散。“這是他招的供詞,皇太女不妨看看吧。”
他示意暗衛把供詞遞給凰靜芙,凰靜芙眼眸一掃,臉色頓時有些沉。旋即將那張紙收起來,笑道:“僅憑一面之詞,說明不了什麼吧?這也有可能是有人栽贓陷害。”
她頓了頓,眸光流轉,語氣忽然變得有些柔緩。
“裔世子應當知道,本宮的六皇姐一向仰慕世子風姿,如何會派人刺殺世子呢?更何況世子此番前來我國,輕車從簡,連本宮和母皇都不錯得到消息。六皇姐一個養在深宮的女眷,如何得知?這其中,或許有什麼誤會。”
雲裔笑了一聲,“是不是誤會本世子不知道,不過本世子在那他身上搜到一萬兩的銀牌以及一隻金簪。”
暗衛又依言將一隻金簪遞給了凰靜芙,金簪做工很精緻華貴,簪頭乃是栩栩如生的鳳凰,鳳凰的眼睛乃是用貓兒眼鑲嵌,價值連城。
向來鳳簪只有皇后或者受寵的公主才能佩戴,在金凰國,也只有女皇和皇太女才能擁有。不過這一代女皇偏寵六皇女,是以除了太女的名分,其餘所擁有的幾乎和皇太女等同。也就是說,這鳳簪如果不是六皇女的,那就只能是凰靜芙和女皇的了。而那簪身上刻着兩個字。
靜蓉。
靜蓉,凰靜蓉,六皇女的閨名。
凰靜芙握着金簪,心裡有怒火在騰騰燃燒。如此直白的證據,又有擒獲的證人,任她有千張嘴也說不清。可如果就這樣把凰靜蓉交出去,一來金凰面子過不去,二來母皇那裡勢必會怪罪。可如果矢口否認,衆目睽睽之下,雲裔定然不會放過。
雲裔表面看起來是沒帶什麼人,但她早就察覺,這屋子周圍佈滿了高手。尤其是裡間鳳含鶯休息的地方,便是那些侍女也個個身懷絕技。
動起手來,她未必是雲裔的對手。就算僥倖擒了雲裔,那更會引發東越和金凰兩國之戰。金凰理虧,打仗勢必吃虧,也沒臉向鄰國南陵求助。
她沉思着,腦子迅速轉動,該如何解決。
雲裔也不急,慢慢道:“雖然本世子對貴國皇室成員不甚瞭解,但還是知道女皇最寵愛的六皇女的閨名,正是靜蓉。”
凰靜芙擡頭看着他,不說話。
雲裔笑得淡漠而邪肆,眼神微微有寒氣散發出來。
“兩個月後南陵姜太后壽辰,本世子奉我國陛下之命前去賀壽,順便想領略一番金凰風光,遂沒有大張旗鼓倚仗羅隊。不成想,本世子纔剛一到達金凰境內,就遭遇此無妄之災,是何道理?堂堂金凰,泱泱大國,就是用這種方式來對待別國使臣嗎?貴國的外交禮儀,還真是讓本世子大開眼界。”
他句句諷刺,眼神輕蔑,凰靜芙身後的女侍衛已經聽得怒目而視,幾乎拔刀相向。
凰靜芙揮手打斷她們,面色冷靜而淡定。
“裔世子先不要生氣,由於不知世子突然來臨,本宮未曾盡地主之誼,還望世子莫怪。”
她輕飄飄一句話,立即就將刺殺轉向未曾及時迎接,避過了雲裔的咄咄逼人。
雲裔挑眉,眼神有些玩味兒。他自然知道凰靜芙不是個簡單的角色,金凰國皇嗣衆多,上有皇貴君所出的二皇女,下有德蒙女皇寵愛的六皇女,還有一個手握禁軍兵權和太師侄女的十一皇女。這些年金凰國皇室之爭,各種手段層出不窮。凰靜芙可謂是四面楚歌,若沒有半點手段,早就被人吃得骨頭都不剩了,哪裡還能安安穩穩的做這個皇太女那麼多年?
“太女殿下日理萬機,又要爲女皇陛下分憂解勞,還得巡視國民百姓,自然無暇再顧及其他。”
凰靜芙面色微凝,巡視國民百姓?不就是說她陪着明月殤遊山玩水逍遙自在嗎?
果然,明月殤來了金凰這件事,早就盡人皆知了。雲裔說得也不無不對,若不是她這段時間忙着接待明月殤,也不會對那些個兄弟姐妹放鬆了防備。
“世子寬容,本宮感激於心。”她笑了笑,不再繼續這些客套之詞。“世子難得光顧我國,不幸遇刺,本宮也深感抱歉。不過這件事疑點重重,還需進一步調查。”
她將鳳凰金簪和供詞都放在桌子上,道:“想必世子應該也清楚,但凡死士殺人,便是受盡酷刑也必不會招認幕後兇手,這是不成文的規矩。換一句話說,即便他們招認,也有可能是對方的魚目混珠之計,目的就是誘導我們調查的方向。仔細想想,第一,六皇姐沒有殺世子的理由。第二,若世子不幸在我金凰境內遇難,貴國陛下必定震怒發兵於金凰,屆時兩國開戰,生靈塗炭不說,還得損兵折將,遺臭萬年。六皇姐非愚鈍之人,如何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雲裔沒反駁她的話,懶懶道:“皇太女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這鳳凰金簪又是怎麼回事?殿下不要告訴本世子,六皇女的貼身之物也可隨便送人?或者掉了,不幸被人撿了栽贓陷害?”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凰靜芙氣定神閒,“不瞞世子說,我金凰皇嗣衆多,且個個酬志滿懷。六皇女向來得母皇看重,難免有心存嫉妒的一時糊塗做了這樣的蠢事。”
“呵呵…”雲裔輕笑,“這樣的理由,倒也說得過去。”
凰靜芙稍稍鬆了口氣,“自然,這些都是本宮的猜測,事情真相到底如何,還得等本宮調查清楚再說。這事兒牽扯出了六皇姐,按理說本該關押審問。只是世子也知道,母皇一向寵愛六皇姐,只怕捨不得她受此冤獄之苦。況且世子既已來到我金凰,本宮自然得盡地主之誼,不如請世子跟本宮去驛館暫住。待本宮調查清楚了事情真相,定然會給世子一個交代。如何?”
雲裔嘴角噙一抹笑意,揚了揚眉。
“殿下盛情難卻,本世子只好卻之不恭了。”他又忽而話音一轉,“不過本世子的愛妾脾氣不太好,這次受驚過度,吵着本世子要將那兇手給找出來,給她報仇雪恨。沒辦法,只能請殿下能夠儘快查出兇手,本世子也好安慰美人心啊。”
凰靜芙嘴角抽了抽,心想你雲裔想要美人還不容易?不用你開口,全天下成千上萬的美人都趨之若鶩恨不得爬上你的牀。別的尚且不說,我那個六皇姐可眼巴巴的盼着呢。
輕咳一聲,她道:“那是自然。”
她轉身,對着外面吩咐。
“備轎。”
外面立即有人領命而去。
隱藏在大樹上的顏如玉對顏諾道:“機會來了,等會兒我引開雲裔的人馬,你趁機將那女子劫走。”她沉吟一會兒,“雲裔如果真在意那個女人,必定會下令尋找。刺客這事兒也可拖延幾天,屆時想必明月殤和凰靜芙他們自有打算。如果他不在意,那就更好了。隨便給那女人按個什麼罪名,凰靜蓉要殺她也可說得過去,頂多就是安撫一下雲裔而已,不至於開戰。”
顏諾沒有說話,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她的話。
顏如玉嘆息一聲,想着如果那女人真的是顏諾要找的心上人,只怕又要跟雲裔鬧騰不休了。
這時,下方傳來動靜。雲裔抱着那個女子上了轎,後面跟着一長隊的侍衛,浩浩蕩蕩的往驛館的方向而去。
“看來雲裔的確很在意那個女人。”顏如玉若有所思道:“看來你要劫走那個女人有點困難了…”她說到一半,發現顏諾神色有些呆愣,眼神慢慢的暗淡下來,滿是失望落寞之色。
她有些詫異,“怎麼了?”
不是,不是她。
顏諾嘴角溢出苦澀,只覺得滿腔的激動欣喜在剎那間跌落谷底,一望無際的深淵,看不到盡頭的光明。
“你怎麼了?”
顏如玉奇怪的看着他,“怎麼突然這麼失魂落魄的?”
不過一瞬間,顏諾又恢復了嬉皮笑臉的樣子。
“沒什麼。”他眼神向下一瞥,“在前面一條街動手吧。”他想了想,“那條街人口密集,皇衣衛要顧及百姓,不會大動干戈。你假裝去偷襲凰靜芙,派人去混淆雲裔的視線,我趁機劫持那個女人。”
“好。”
顏如玉立即飛身而去,同時周圍無數道氣息也一同消失。
瀲雙三十六衛,顏家最高級影衛,沒想到老爺子給了顏如玉一半。他望了望天空無月的星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諷。顏家上一屆爭奪家主之位死傷慘重,就剩下他父親以及最小的顏如玉。父親也在數年前去世,那時他還未穿越,這具身體的原身一心癡練武功,對於顏家基業不太熱衷。小姑姑是老爺子老來得的女兒,本就偏寵,那幾年他不在顏家,老爺子身體也日漸下滑,許多事自然就得由這個小姑姑打理。
久而久之,威嚴累積。這半年來他雖然也有建樹,但終究不敵小姑姑數年之功,況且他一心想要找到君兒,也無心與之爭鬥。
如今…
他眯了眯眼,想起許多事,不由得微微嘆息。
如今他自己尚且身不由己,便是找到了她,又該如何保護她?說不定還得受自己連累。所以剛纔看到那個女人不是夜鶯的時候,他失望的同時也隱隱鬆了口氣。
不能讓顏家的人知道她的存在。
剛剛穿越而來的時候,他無心雜事,纔會暴露了她。等到發覺不妥之時,已經來不及。所以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關於她的任何消息。他現在要做的,便是要強大,強大到有足夠的力量保護她。
遠處有刀劍聲摻雜着百姓的驚叫聲傳來,他知道小姑姑動手了。
他立在樹上沒動,身後不知何時有黑影靠近。真的只是一團影子,幾乎和黑夜融爲一體,連氣息也一同隱沒。這是他訓練的秘密影衛鬼影。鬼魅般的身形,沒有影子的存在。除他之外,無人能夠探測得到他的行蹤氣息。
“如何?”
鬼影道:“深不可測。”
“哦?”顏諾揚了揚眉,負手而立,嘴角一抹淡淡笑容,如染了月色的光輝,華豔而高貴。
“比起你如何?”
鬼影想了想,非常可觀道:“屬下不成和雲裔交手,勝負很難說。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武功絕對不在屬下之下。”
“嗯。”顏諾閉了閉眼,並不意外。
“不過…”鬼影斟酌了會兒,道:“如果是公子,就不一定了。”
顏諾似乎在笑,月光下他回首的姿態從容優異,眼神有些高深莫測。
“誰說我要和他交手了?”
厄?
鬼影有些錯愕的看着他。
顏諾眼神看向遠方,更加幽深道:“我只是在想,師兄到底是如何打算的?看起來他似乎有意和金凰結盟,但是他又不想娶凰靜芙。如果此番讓雲墨得逞,東越和金凰開戰,他會雪上加霜呢還是冷眼旁觀?或者他乾脆替凰靜芙解決了此事,幫助她穩固皇太女地位,理所應當的和金凰結盟?”
他頓了頓,神色更爲悠長。
“雲裔來了金凰,可以瞞得了凰靜芙,如何能瞞得過他?”他嘴角一勾,眼神裡很是有幾分趣味兒。“看來都閒不住了,或許還不止是計中計,反間計。似乎,還有連環計。”
鬼影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作爲一個影子,他的使命就是保護主人安全和聽命行事,其他的都不用操心。
過了一會兒,顏諾才傳音對鬼影說了幾句話。須臾,身後煙霧逐漸消散。
顏諾立於枝頭,眼看凰靜芙已經被顏如玉給牽制住了。瀲雙的人也引出了凰靜芙的暗衛,雲裔的人只在周圍保護,而他本人卻根本連轎子都沒有踏出一步。
血腥味蔓延至空氣中,薰得人想要作嘔。
這時暗處又有黑影落下,身手矯健身影詭異莫測,直直逼向凰靜芙。那樣子,看起來似乎想要殺了凰靜芙。
顏諾眯了眯眼,金凰夜殺衛?屬於帝王專屬的暗衛,居然在這時候出動了。女皇雖然想扶持凰靜蓉,但這個時候似乎也犯不着殺了凰靜芙滅口吧?況且虎毒不食子,再怎麼說凰靜芙可是她的親生女兒。雖說帝王無情…
等等,不對。
現下幾方戰亂,如果凰靜芙有個什麼差池,也可以推脫在雲裔身上。畢竟殺手方至,雲裔就沒有露面,也沒有受傷,很容易讓人懷疑。
趁亂殺了凰靜芙和那個女人,將原本的刺殺雲裔事件擴大,到時候雙方都有損失。一個侍妾自然比不過一個皇太女。凰靜蓉自然捨不得讓雲裔抵命,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聯姻。爲了國家大義雲裔即便不願意也不行。
凰靜芙死了,凰靜蓉就順利成了皇太女,還能得到雲裔,並且除去了情敵,一箭三雕。
真是好手筆。
不過這又是誰的計?不可能只有凰靜蓉一個人,難道是女皇?又或者,還有其他人?
原本想要上前幫忙的他忽然又改變了主意,他若沒猜錯,不一會兒又有好戲看了。比如他那個師兄,怎麼可能讓金凰和東越聯姻結盟呢?
他猜得不錯,不過一刻鐘,就見天空忽然落下一個身影,斗篷遮住了面容,身影快如閃電,夜殺暗衛根本無法靠近他。
顏諾眸色黑沉,明月殤的武功又精進了不少。
轎子動了,雲裔終於要出手了。
他莞爾,看來雲裔也是在等明月殤出現。那夜殺出現,或許也有他的手筆。
時間差不多了,他飛身而至。雲裔剛好竄了出來,擡手就向他劈來。他側身躲過,一揮手就要劈向轎子。雲裔面上笑得有些邪肆,一揮手一股罡氣迎面而來,化去了顏諾的真力。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顏少主。看來金凰風光的確不錯,連顏少主這久不經紅塵之人也貪戀往之。”
顏諾也笑着和他過招,“彼此彼此。”
兩人都是高手,招式行雲流水優雅瀟灑,好不脫離帶水,又招招帶着渾厚內力和殺氣,逼得周圍的人都不敢近前。
明月殤擡頭看過來,眼神裡有笑意流淌。替凰靜芙解決了危機以後,他便逐漸隱退。
底下戰鬥還在繼續,顏如玉和凰靜芙在打鬥的時候也故意將她引開,周圍各自的暗衛開始靠近雲裔的轎子。雲裔在和顏若打鬥,神情有些漫不經心。暗衛靠近,他的暗衛也出動了。看起來似乎不敵,很快就給人攻破防守。
顏諾眯了眯眼,忽然身影一閃,消失在黑夜裡。
雲裔眨了眨眼,驚異一瞬間消失。而後只聽得轟然一聲,轎子炸開,女子驚惶的擡頭,絕色的臉蛋上寫滿了驚恐和楚楚可人。一道身影急速而來,正是顏諾。他剛準備靠近那女子,忽然想到什麼,又立即向後退。然而頸後凌厲風聲閃過,雲裔的掌風呼嘯而至。
有黑色的煙霧無聲無息的靠近,瀰漫在空氣裡,瞬間迷亂人眼。
雲裔皺了皺眉,指尖白色真氣環繞,直逼黑色煙霧中某個點。顏諾忽然回身,一揮袖甩向雲裔。
砰——
巨大真氣相撞,巨大的光暈散開,將周圍的所有人都震傷倒地。
凰靜芙從黑夜裡穿梭而來,與此同時,原本坐在已經毀壞的轎子內那個嬌弱的女子忽然眼神凌厲隱含殺氣。她飛身一撲,手中匕首金光閃爍,直直朝着顏諾的後心刺去。
“小心—”凰靜芙一驚之下立即飛身而起。
女子根本就沒管凰靜芙疾馳而來的殺招,似乎和顏諾有深仇大恨一般,非要與她同歸於盡。
匕首還差一寸,前方又有云裔攔截,鬼影也被纏住,眼看窮途末路,顏諾就要喪生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子手中。關鍵時刻,忽然見他側身一扭,匕首滑過他的身體竟然如同刺向光滑的玉一般,滑不溜秋的順着背脫落。
她驚愕後立即回神,然而高手過招,拼的就是耐力和注意力。她分神的一瞬間,顏諾已經徹底躲過危險之地,凰靜芙的掌風卻到了面門。
千鈞一髮之時,底下轎子震動。凰靜芙心有所覺,手中動作卻沒停。暗自發射暗器,擊向轎子底部。
“啊——”
女子驚呼聲響起,充滿了恐懼和震驚。
所有人都在一瞬間望向聲音的來源處,是雲依。剛纔她坐在後面一輛轎子,此時因爲打鬥,轎子被毀壞,她看到血腥的一幕,嚇得花容失色。
而之前響動的轎板底忽然竄出一個人來,纖細而玲瓏,如墨髮絲披散,側着臉,隱約見肌膚如雪透白,如水細膩溫柔。不過半回眸,桃花眼如千萬磁電流閃過,從眼角眉梢到耳鼻脣邊都流瀉出風華絕代。
然而她沒有給人們太多時間觀看她的風情萬種,她一出來就一腳將木板踢出去,踢向了凰靜芙。
凰靜芙顧不得再殺那個女子,仰頭一個倒空翻躲過暗藏在木板下的暗器,凌空一枚暗器發射出去。
打鬥中雲裔眼神現出幾分焦急,不欲戀戰。顏諾一直在與他糾纏,沒注意到後出現的女子。見到雲裔神情,他嘴角一勾。花花公子的確還是有弱點的,只怕前面那個佳人是假,後面纔是真正的嬌吧。
想到此他忽然心中一動,想要看看後來出現的那個女子是誰。
或許…
兩人心思各異,卻同時撤了手。
同一時刻,暗器發出的時候,只聽得女子動聽而魅惑的笑聲響起。嫵媚而低沉,喑啞又透着魅惑,似乎在刻意壓抑着自己的聲音。
“不知道姑奶奶最擅長玩暗器麼?”黑夜裡她忽然閃身,如墨髮絲飛揚,無數銀針迎面而來,不止擊向凰靜芙,更多的卻是對雲裔和顏諾。
顏諾有些愕然,她不是和雲裔一夥兒的嗎?爲什麼會突然偷襲雲裔?但他沒心思去想,也來不及看清那女子的長相,急急躲過暗器。
雲裔見她脫困本來鬆了一口氣,沒想到這女人居然敢對他動手,惱怒的低罵了一聲。
“該死。”
凰靜芙心中也和顏諾一樣的疑惑,她後退,暗衛迎了上來。
顏諾和雲裔的暗衛也迎了上來,前者是爲了保護主子,後者卻是去擒那個魅惑的絕色女子。
形勢忽然逆轉,三方勢力齊齊攻向一個女子。
雲裔還在惱怒的低吼,“活抓她——”
“想抓我,沒那麼容易。”那女子,也就是真正的鳳含鶯突然又是魅惑一笑,黑髮擋住了面容,只露出一雙媚色迷離的桃花眼,似萬千桃花紛繁閃過,美得奪人呼吸。她笑着後退,以一種詭異的速度。忽然向後倒地而行,腿間的匕首橫空出世,刷刷刷射向保護雲依的兩個侍女。
兩人自然是要去擋,鳳含鶯又一躍而起,詭異的身法剎那間就來到了雲依身後,迅速將她挾持。然後擡頭,妖魅桃花眼對上一雙蘊含憤怒的眼睛。
雲裔來到她面前,也遮住了她的臉,同時遮擋了隨後而來的顏諾和凰靜芙的視線。
“放開她。”
雲裔死死的瞪着鳳含鶯,眼神幾乎噴火。
鳳含鶯笑得妖魅而風情萬種,“放心,好歹她對我還不錯,本姑娘我一向恩怨分明,不會殺她的。只是——”她湊近突然面臨突然事變臉色有些白也有些不可置信滿目傷心的雲依,低低嘆息了一聲。
“依依,你別怪我,我也是無可奈何。我本意外落入你哥手中,若他放了我也就罷了,偏偏要禁錮我,還要利用我。如果不這樣做,我永遠也無法離開。”
她一開口用了自己真實的聲音,身後顏諾身子狠狠一震,急急道:“別殺她。”
凰靜芙詫異的回頭,雲裔原本想要怒喝,聽聞這一句也是一怔。鳳含鶯皺了皺眉,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還沒等她擡頭看過去,之前假扮她的那個絕色女子忽然從地上站起來,厲喝道:“妖女,快放了郡主。”
她迅速衝過去,向一個瀕臨死亡邊緣的絕境野獸,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衝上去,金光閃閃的簪子射向鳳含鶯的眉心。
雲裔霍然回頭,“住手。”
他一揮手,巨大罡氣震懾,女子哀嚎一聲向後倒去。髮絲散開,幾枚牛毛針軟如絲線般飄了出來,射向鳳含鶯身上各個大穴。
倒地之前,她嘴角揚起詭異的弧度。
“小鶯——”
雲裔驚得一身冷汗,急急就奔了過去。顏諾也是下了一跳,也顧不得什麼了,飛身而至。然而他纔剛飛身而起,之前受重創的那女子忽然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擡手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腿。
顏諾此時正心急,他已經幾乎確定鳳含鶯的確就是曾經接近他的那個女人。他還要向她詢問君兒消息,這女人好死不死的衝上來,阻擋了他的步伐。他當即一惱,擡腳就踢了出去。
噗——
鮮血噴出,女子再一次倒地,卻再也沒辦法站起來。
雲裔已經剎那間將射向鳳含鶯的暗器擋掉,鳳含鶯有些愕然,眼底涌現幾分複雜。然而她永遠行動比心動快,趁此機會立即抓着雲依上了馬,黑夜裡疾馳而去。
暗衛連忙要追,被雲裔喝止。
“回來。”
他擡頭,夜色裡臉色陰沉如死水。腳邊是毀壞的轎子,身後不遠處躺着的是前一刻還在他懷中嬌笑的絕色女子,此刻卻已經永久閉上眼睛的屍體。
顏諾暗自惱怒,轉身就要騎馬去追。
“站住。”
雲裔忽然回頭,死死的瞪着他,眼神陰鶩而冷沉。
“顏少主,殺了本世子的愛妾,就準備這樣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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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凰這邊廝殺滿天,陰謀詭計層出不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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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凰這邊廝殺滿天,陰謀詭計層出不窮。而此刻在東越,正有人得到消息後微微蹙眉。
“小鶯逃走了?”
鳳君華愕然看着雲墨,目光由驚訝漸漸化爲了然。她和小鶯一樣,都不喜歡被人掣肘。她之所以留在雲墨身邊,是因爲欠了他,而且她想要恢復記憶。小鶯向來行事不按章法,且張狂而傲慢,哪裡受得了如此拘束?會找機會離開也很正常。
雲墨點點頭,情緒已經恢復正常。
“她是趁亂離開的,並且挾持了依依。”
鳳君華沉默着,那天在順親王府,小鶯對雲依很是維護。而且那女子一看就是單純良善沒什麼心機的乖乖女,據小鶯所說,她在順親王府裡,處處被人監視,唯有那個小郡主對她最好。
小鶯挾持雲依,應該不會傷害她。
“依你對她的瞭解,她會去哪兒?”雲墨將手中字條遞給她,“如今她的處境很危險,此事又涉及到顏家…”
鳳君華忽然腳步一個踉蹌,雲墨連忙伸手扶住她。低頭卻見她臉色微白,眼眶睜大,隱隱有不可思議和幾分希冀。
“怎麼了?”
鳳君華死死盯着字條上穿插在密密麻麻信息上幾個尤爲突出清晰的字,顏家少主顏諾。
顏諾。
她有些恍惚,發顫手漸漸平靜,思緒卻極爲清晰明朗而刻骨銘心。
鮮血…那人溫柔的眉眼…倒在地上逐漸喪失溫度的屍體…呢喃若風的情話…
“我叫顏諾,顏色的顏,諾言的諾。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放大的容顏逐漸在眼前清晰,那人的眼睛黑白分明而笑意溫醇,帶着久違的暖意和淡淡羞澀。
畫面又是一轉。
“爲什麼要殺我父親?”他沉浸在黑夜裡,眼神黑如幽潭,隱匿了憂鬱和痛心。
她神色冷漠而殺意頓現,“你知道我的身份?”那一刻她已經對他起了殺心。
他苦笑,“是,我知道,第一眼看見你我就知道。”
她沒說話,想着該如何殺了他不驚動旁人。他卻根本沒注意到那一刻致命的危險,仍舊癡癡的看着她。
“這纔是你接近我的目的,對嗎?”他一步步走進,她的手漸漸握緊,奪命銀針已經滑入指尖。“爲什麼…”
鮮血綻開,在他眼中暈開妖嬈桃花,灼灼刺目。
鳳君華忽然閉上眼睛,手指緊握成拳。
“青鸞,你怎麼了?”雲墨擔憂的看着她,“可是身子不適?”
他習慣性的來把她的脈搏,卻被她不動聲色的推開。
“沒有,我沒事。”她深吸一口氣,眼神看向遠方。忽然道:“雲墨。”
“嗯?”雲墨已然察覺她神情有異,卻沒有多問。
“顏家少主,是個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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