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低低的笑聲,夾雜着淡淡無奈。
“你怎麼總是那麼與衆不同呢?”
鳳君華坐在牀沿上,聞言淡淡道:“如果殿下是因小女子的‘獨特’而青睞,那麼我會盡量改。”
雲墨不笑了,眼神裡有一種深沉的黑和無邊的暗,捲動着這天下風雲,也似要覆了這乾坤江山。
“情愛乃雙刃劍。”鳳君華視若無睹,“男女雙方,誰先動心,便傷得越深。倒不如從未曾知曉瞭解,便也永遠無傷無痛。”
雲墨深深的看着她,“你正當妙齡,何須這麼悲觀?”
“你錯了。”鳳君華神色淡淡冷冷,“這世間男兒多涼薄,便是情深如你父皇,不也負了你母親?”
雲墨不說話了。
鳳君華知道這話大抵傷了他,當年的事究竟如何,她不知道。東越皇族裡沒有記載有那麼一個女人,雲墨也說那是禁忌,想必當年一定發生了一些不爲人知的事情,導致雲皇毀了關於那女子的所有。其實猜也能猜得出來,女人是感性動物。當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而不得,便會嫉妒,最後由愛生恨。也或許是孟皇后善妒,不喜雲皇身邊有這麼一個絕世才情的女子,做了什麼手腳。
但以雲墨的心性手段,如果孟皇后真的是他的殺母仇人,他豈會坐視不理甚至認仇人爲母?而孟家,又何須坐大到如此地步?況且以剛纔雲墨的口氣,還對孟皇后頗爲尊重。
她不想去深究其中的對與錯,恩與怨,那總歸是上一輩的事。只是她好奇的事,雲墨的母親既然是作爲臥底靠近他父皇,難道哀帝就那麼放心那個女子?不怕她反叛?再怎麼說至少也會給予掣肘纔是。比如說,下毒。
大約看穿了心中疑惑,雲墨淡淡道:“哀帝給她下了毒,後爲我恩師所救。”
說到恩師的時候,他又默了默,神情一剎那的遙遠和恍惚。
每次雲墨說起他的師父,表情總是有些奇怪。
鳳君華挑了挑眉,終究沒有問出口。看了他一眼,她也不避諱,直接就躺在了牀上。
“我累了,你可以走了。”
雲墨沒動,良久才道:“這世上並不是所有男子皆薄倖無情。”他頓了頓,又道:“父皇負了我娘,是因爲他對我娘從來就只有憐惜和感激。他唯一的深情,卻給了母后。”
鳳君華閉上了眼睛,不想再聽。雲墨說這番話無非就是想告訴她,他可以如他父皇對孟皇后那般,對她始終如一。可那又如何?他要給,她就必須接受嗎?
嘴角勾起涼薄的弧度。世事倫常,誰是誰非,又有誰說得清呢?
雲墨住了嘴,脣邊扯出淡淡苦澀。
每次都是這樣,她可以在前腳與秋鬆秋蘭論情,卻也可以轉身就對他冷漠以待。
就像從前那樣…
“青鸞。”他聲音有些低沉,飄散在這夜裡,有一種深沉和壓抑的感情。“你如今厭棄排斥我,是因爲我不足夠讓你信任和依賴。可能我這輩子都不會說甜言蜜語來討你歡心。我只說我想說和我認爲應該說的話,正如我只做我想做和我認爲應該做的事。你可以選擇拒絕,但我卻不會停止我的堅持和執着。”
鳳君華眼睫顫了顫。
雲墨停了一會兒,再開口時語氣裡那種壓抑越發濃重和深沉,摻雜着歲月亙古盤庚在心中的絲絲疼痛和汩汩鮮血。
“我可以用十二年來等待你的迴歸,也可以用十二年時間來讓你學會正視我相信我。”
鳳君華渾身一震,睜開了眼睛。
雲墨卻閉上眼,轉過了身。
“你可以忘記我,但我不會忘了你。很多事情我不告訴你,縱然有我的自私,但我絕對不會傷害你。”默了默,他又低低嘆了口氣,無奈的語氣裡攙着溫柔和複雜,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時間已經不多了,那個人已經來了。他不確定她還能留在他身邊多久,而他想要用這有限的時間來靠近她,似乎難如登天。
他走了出去,鳳君華轉過目光,看着他離去的方向,眼神複雜。
夜色低迷,皎月澄明。雲墨站在石階下,久久不語。有丫鬟匆匆而來,“殿下,裔世子來了。”
“嗯。”
雲墨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讓他在書房等候。”
“是。”
侍女低頭離去。
雲墨回頭看了眼已經熄了燈火的房間,轉身朝書房而去。
書房內,雲裔趕走了丫鬟,皺着眉頭走來走去。雲墨方一走進來,他便擡頭迎上去。剛想說什麼,卻發現他神色有些異樣,不禁揚了揚眉,道:“你怎麼了?”
雲墨沒回答,“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
雲裔瞪了他一眼,“你倒是悠閒得很。”
雲墨坐了下來,不說話。雲裔氣結,一屁股坐下,沒好氣道:“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暫時不動孟家了?”
自從那天雲墨帶鳳君華去了順親王府後,那女人整天就跟他鬧騰不休,害得他幾乎都沒精力去關注外界之事,連早朝都告了假。今天才聽說了孟月眉被毀容之事。
雲墨沒有說話。
雲裔實在忍不住了,“不就是一個玉無垠嘛,怎麼,你怕了他?還是擔心那個女人…”
雲墨淡淡一眼瞥過去,他頓了頓,又憤憤道:“他這次又想做什麼?知道你要對付孟家,專門大老遠跑來和你作對?我就不明白了,他爲什麼老是看你不順眼?你得罪他了?”
說到最後,他眼神眯起。
“十二年前的那個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什麼你不許我去調查?他爲什麼會出現在…”
“沐輕寒的儀仗已經到了帝都郊外一百里。”雲墨打斷了他,“最多不過七天,他們就到帝都了。”
雲裔默了默。
雲墨又道:“離恨宮的人已經潛伏在周圍。”
雲裔微微有些訝異,眼神沉凝而複雜的看着他。
“你明知道離恨宮是他的,爲什麼這些年一直容忍?”他哼了一聲,譏嘲道:“他倒是打的好主意,一邊在帝都牽制你,一邊又派人刺殺沐輕寒,順便再嫁禍給明月殤。三國動亂,他有什麼好處?”
雲墨涼薄的笑了笑,手指放在把手上有規律的敲着。
“顏家少主已經來東越了,隨行的還有那位號稱顏氏百年難得一出的絕世奇才的七小姐。”
厄?
“顏如玉?”雲裔蹙了蹙眉,又玩味兒道:“看來明月殤也早有準備,顏如玉來了,玉無垠只怕也得消停點。就算顏家在他眼裡不算什麼,他總不至於自找麻煩。”他雙眸神采奕奕,滿是趣味兒。“我很期待這位顏小姐的表現,希望不要讓我失望。”
雲墨沒有笑意的笑了笑,“那你大約還是要失望了。”
“爲什麼?”雲裔道:“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不明白,離恨宮如果和顏家聯姻,便是各國都要忌憚三分。他既要與你爲敵,何不給自己增加籌碼?還可以抱得美人歸,一舉兩得。”
雲墨眼神有種深暮的黑,“明月殤途徑金凰國,如今正和凰靜芙遊山玩水,逍遙自在。”
雲裔眨眨眼,眼神裡閃過奇異的光色。三分玩味兒三分好奇四分期待,“好像越來越精彩了。”
雲墨瞥他一眼,淡淡拋下一句。
“三日後我會親自去迎接沐輕寒。”他語氣漫不經心,又似經過了深思酌量。“你帶着那個女子去南陵。”
雲裔愕然看着他,“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