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天大寒,蕭珏與楚傾一行人離京。
那日前往城門相送之人,只有蕭璠與蕭珝,然衆人皆明白,這京中究竟還有多少人慾送不能。
匆匆離京並非沒有原因,蕭珏手掌璃國大軍,同時在京中也掌着工部諸事,年關將近,今年難得無戰,不用在外迎此新年,然這工部的大小各事卻都還等着他回朝拿捏。
朝中的這些大臣素來如此,若是上面沒有拿主意的人,自己也能把事情做得很好,然,若是有個人在上面頂着,便誰也不願出這個頭,冒這個險。
尤其,他們上面的人還是素來以冷厲沉肅聞名的珏王殿下。
楚傾身體不適,是以出發前三日一直都是乘馬車而行,而爲了趕路方便,這一次他們輕裝簡行,只有一車兩馬,蕭珏與楚傾乘馬車,陸文欽與韓奇駕車,直到第四日,楚傾的身體好轉多了,四人才在楚傾的堅持下把馬車換成馬匹,四人四騎以全速趕往容城。
未曾想,就在他們到達容城的當天晚上,便收到京中傳來的急報:堯冽離京了!
“遭了!”韓奇看着手中的信箋,臉色一陣陣難看,“堯將軍曾經無意中提到過,想要親去查探宛將軍的生死,多虧王爺將他攔下,莫不是,他趁着王爺不在京中,偷偷離去了?”
聽他提起宛珂,楚傾沒由來的動了動嘴角,朝着蕭珏看去,見他雖然沉着臉色不說話,眼底卻有一抹擔憂悄悄浮上水面。
她轉身向韓奇問道:“信中可有說他是什麼時候離開,又是與誰一起離開的?”
韓奇點頭道:“說了,就在我們離京的第三天,至於是與何人一起離開便不得而知,堯老將軍只說一覺醒來便不見將軍身影,找到了陶鵬和薛峰細問了一番才得知將軍曾有心離京,所以對於堯將軍離京眼下也只是推測,不過,城門守衛確實看到過一個長相身形酷似堯將軍的年輕人出了城去。”
蕭珏突然起身,沉聲道:“他走之前去過珏王府,想來是去找祁碩的。”
楚傾一怔,“易容術!”
蕭珏點點頭,“定是如此,那日他向我問起祁老和李老兩人的事兒,想來是得知祁老醫術高明,便留了心。是本王疏忽,萬沒料到他會有此舉動。”
韓奇和陸文欽相視一眼,而後目光齊齊落在楚傾身上,這個時候他們說什麼都沒用,而素來能按捺住他們王爺脾氣的人,只有楚傾。
楚傾正欲開口,驛站的小兵便匆匆來報:容城新任總兵李大人求見。
蕭珏看了楚傾一眼,略一沉吟,點頭道:“請。”
隨後一道頎長身影入內,來人是個二十五歲左右的年輕男子,相貌雖不算十分英俊,卻因着他那清灈乾淨的書生之氣而多了份靜斂,倒也算得上是個俊朗男子。
他對着蕭珏行了禮:“卑職容城總兵李越參見珏王殿下。”見蕭珏揮手示意免禮,他便起了身,向楚傾投來一記探究目光,眼底拂過一抹驚色,復又道:“恭迎小姐回城。”
楚傾心下不由一動,途中便早已聽蕭珏提起過這個人,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凡人,無論是氣勢還是心思,都有過人之處。
她微微欠身回禮,“我回來晚了。”
李越搖頭:“不晚,只要小姐回來,什麼時候都不晚。”
楚傾自是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抿了抿嘴,卻因爲太多事糾纏在一起而笑不出。她向蕭珏看去,道:“堯將軍的事,你有何打算?”
蕭珏肅然道:“待處理完這邊的事,我讓韓奇和陸將軍送你回京。”
楚傾凝眉:“那你呢?”
蕭珏道:“我去一趟東朝,找回堯冽。”
聞言,在場衆人全都吃了一驚,道:“不可!”
楚傾緊抿着嘴脣,沒有出聲,而是回身看了一眼說話的陸文欽、韓奇和李越三人,李越回望了她一眼,皺眉道:“王爺也該最清楚,您於東朝而言意味着什麼,您若去了,他們就算拼盡全力也會將您扣住!”
韓奇連連點頭道:“整個東朝最恨的人莫過於王爺和堯將軍,如今堯將軍已經涉險,末將決不能容王爺也去冒險。”
蕭珏神色不變,淡淡道:“堯冽於本王,如兄弟手足,本王不能不管他。”
李越想了想道:“王爺若是不嫌,卑職倒是有個法子。”
蕭珏看了他一眼,道:“說。”
李越道:“容城的將士都是常年守衛邊疆的勇士,卑職手下有一匹經過特殊訓練的將士,他們武功高強,行動敏捷,而且個個都是頭腦靈活、反應迅速之人,最重要的是,對於東朝的人來說,他們都是生面孔,不會被認出來。卑職是想,先讓他們暗中潛入東朝,打探堯將軍的下落,若是堯將軍真的在東朝,遇到了危險,我們便立刻出人去相救。若是堯將軍沒有危險,而是有自己的行事計劃,我們……”
說着,擡眼看了衆人一眼,見所有人都不出聲,屏息聽着他娓娓道來,他原本平靜的心突然有些顫動,以前,倒是未曾想過有一天鼎鼎大名的珏王殿下會聽他的建議。
見他突然收聲,蕭珏不由擡眉看了他一眼,目光沉寂,淡淡道:“說下去。”
李越頓然像是受了鼓勵,用力點點頭,繼續道:“我們最好暗中保護堯將軍就好,不必去打亂他的計劃。他既是有自己的計劃,就絕對不希望被別人所打擾,我們突然介入,反而會讓他方寸大亂。”
說罷,他又看了蕭珏一眼,似是無聲地徵求他的看法。
蕭珏斂眉沉吟半晌,擡頭問道:“你最快什麼時候能集齊這些人?”
李越心下一動,道:“今夜。”
“好!”蕭珏起身,一步步走到李越身邊,“便依你所言,有勞李大人即刻召集人馬,趕往東朝!”
李越沒由來的一喜,感激地看了蕭珏一眼,卻還是穩住情緒,沉聲道:“是,卑職這便去辦。”
正要離開,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回身道:“天冷,驛站不比總兵府,王爺與蕭珏便隨卑職回總兵府去,可好?”
蕭珏看了楚傾一眼,見楚傾無異議,便點了點頭,李越這才鬆了口氣,躬身退了出去。
不管怎樣,這一關算是過了,他也終於明白,傅守獻在世之時,爲何會如此敬重蕭珏。這個男人身上有一股不怒而威的凜冽氣勢與霸氣,從他嘴裡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似乎帶着能讓人安心與信服的能力。
那是王者之氣,恢弘強勢。
回總兵府於楚傾而言,本該是回家,然她卻對這裡十分陌生,李越便指派了一個丫頭前來伺候,楚傾試探着問了一番,竟得知這個丫頭原本就是伺候傅寧的,她倒是沒想到李越會如此心細。
當夜,李越緊急召集來的一隊二十人,每個人確認了堯冽的畫像之後,便將畫像燒燬,而後匆匆上路。
傅守獻的五七在後天,這兩天楚傾正好可以好好歇一歇,以散去這段時間來連日趕路帶來的疲乏。
而此時此刻,東朝的臨水鎮上,卻是熱鬧非凡。
這裡剛剛下了一場入冬以來最大的雪,眼看着風好不容易停了,各家院子裡盡是追逐打鬧的嬉笑之聲,白皚皚的雪球時不時地滾到院子外面。
一名身着赭色錦衣的年輕持劍男子路過一家酒肆門前,正好看到一隻雪球滾出了門來,停在他的腳邊,他低頭看了兩眼,聽到屋子裡傳來稚嫩的孩童聲音:“球,我的球……”
聞之,他便柔和一笑,彎腰將雪球撿起交還給了那個只有三四歲的孩子。
“多謝公子。”孩子母親追了出來,見到這一幕不由得朝他點頭致意,他連忙回禮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聞聲,婦人頓然愣了愣,繼而又笑道:“公子是外鄉人吧?”
見他微怔,婦人便緊跟着笑道:“聽公子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看公子這身打扮,又不像是尋常百姓,看來公子也是個出生貴門的大少爺,此番來京,莫不是爲了做生意?”
他頓然淡淡一笑,順勢道:“叫大嫂見笑了,在下確實是來做生意的,可是卻對做生意一竅不通,沒辦法,便只能讓身邊的人代爲打理此事,在下這是第一次來茲洛城,早就聽聞茲洛城人傑地靈,物美人更美,所以便想着先到小鎮上走一走,看一看。”
婦人聞言,頓然哈哈笑開,連連點頭道:“這位公子一看便是懂行之人,既如此,咱們也算是有緣了,這樣吧公子,小店也沒別的,便送公子一壺酒,萬望公子能收下。”
說話間,她衝着屋裡的店小二揮了揮手,小二即刻會意,送上來一壺酒。
“這……”他有些哭笑不得,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正猶豫僵持之時,他突然眉頭一擰,以眼角餘光朝着身後四周瞥了一眼,一共七個人,左右各兩人,中間那條路上有三人,很顯然他已經被人盯上了。
驀地,再看眼前的婦人,正低頭逗着面前的孩子玩耍,看不出任何異樣,他便伸手接過酒壺,輕輕道了聲謝,大步離去。
卻未察覺,就在他離開之後,那婦人突然直起身來,眼底劃過的陰狠,小聲對身邊的人道:“速速進京通知殿下,發現可疑外來人。”
“是!”一人速速離去。
另一人問道:“那我們現在要怎麼做?”
婦人想了想道:“先把人拿下,等殿下做定奪。”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