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藍衣女子遲疑了一下,別開頭去不吱聲,下意識地加快腳步。
紅冉沒有覺察到異樣,繼續問道:“雖然老爺和堯老將軍交情不錯,可是大小姐和二小姐自小家規森嚴,我們蘇府也沒見與將軍府有多少來往,大小姐怎麼一眼就認出他來了?”
藍衣女子瞪了瞪眼,想了想道:“他的腰牌,上面刻着‘堯’字,你用自己的腦袋想一想,在這大月城中,除了將軍府,還有哪家府上姓堯的?”
紅冉覺得這話也在理,便點了點頭,突然又嘆息道:“唉,說來堯冽將軍是堯老將軍唯一的兒子,日後整個將軍府都盡歸堯將軍所掌,而且堯將軍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成就,前途可謂不可估量。蘇堯兩家交好,本以爲兩家會有聯姻以穩固關係,只可惜,老爺已經決意與珏王府聯姻,大小姐……”紅冉側身看了藍衣女子一眼,撇着嘴道:“你是大小姐,你爲長,這嫁過去的人,肯定是你。”
聞言,藍衣女子的眼神驀地沉了下去,眼底閃過一抹落寞。
紅冉繼續道:“日後就算要與堯家聯姻,也是二小姐了……”
“別說了。”藍衣女子微嗔道:“八字沒一撇的事兒,別亂說,讓別人聽了去,還道我蘇家的女兒嫁不出去。”
“哦……”紅冉怏怏地點點頭,滿臉都是對自己主人的惋惜之情。
只是這一切,身後的堯冽卻看不到,只是盯着兩人的背影看了會兒,敏銳地感覺到這個女子來歷不簡單。
他一揮手,示意那兩人儘快離去,自己卻又不想回府,生怕遇上堯仇,又給他念叨個沒完沒了,索性繼續在街上晃了一圈,正在他飢腸轆轆地看着一家家客棧酒樓發呆的時候,突然只聽身後有人喊他:“堯將軍?”
堯冽一愣,回身望去,只見一男一女兩道身影快速地朝着他跑來,到了面前纔看清是宋盈和常林。
“堯將軍怎麼會在這兒?”常林詫異地四處看了看,“已經到了晚飯時間了,堯將軍可吃了?”
“我……”堯冽猶豫了一下。
宋盈到底是女孩子,心細一點,看着堯冽的臉色,偷偷一笑道:“我與常林出來給姑娘買點東西,也還沒吃呢,要不就委屈將軍一下,與我們一起吧。”
堯冽不得不感激地看了宋盈一眼,點頭道:“麻煩你們了。”
說話間,三人走進路旁的一家客棧,尚未來得及坐下,一名只有四五歲的小男孩就奔了過來,不慎被倒在地上的凳子絆住腳,眼看着就要摔倒,撞在那些邊邊角角上,宋盈眼神一驚,一個箭步衝過去,一把抱住那個小男孩,而後再一個旋身退回來,輕輕舒了口氣。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不慌不忙,大有信手拈來之意,堯冽看了心中暗暗一驚,面上卻不見異樣。
倒是常林忍不住驚呼一聲,而後瞪着眼睛看着宋盈道:“宋盈,你這一手好快的速度,從哪裡學來的?”
宋盈瞥了堯冽一眼,低着頭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一直與軍隊待在一起,平日裡做完了事兒,就看他們練兵,慢慢地就學會了點兒。”
堯冽不由笑道:“沒想到你還是習武的好料子,只是,屈了你是個女兒家。”
常林道:“女孩子也可以習武嘛,宋盈你放心,等回府了我就找陶將軍問問,看看能不能把你也帶上,反正多個人也沒什麼。再說,你學了武功,以後也可以好好保護姑娘。”
聞言,宋盈眼底閃過一絲亮光,喜道:“真的可以嗎?”
堯冽看着兩人期盼的眼神,低聲道:“這倒是個好主意,可以試試。”
他始終淺淺笑着,不動聲色,匆匆吃完了飯,他並沒有回將軍府,而是隨着二人一起去了珏王府,彼時蕭珏剛用完晚飯,正在書房看函帖。
堯冽知道,那裡面全都是他們不在京中的這段時日,暗樓查到的消息,以及最近這數月,京中發生的大小事。
“你怎麼又回來了?”蕭珏略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瞥了一眼一旁的凳子。
“我……”堯冽有些爲難地撓撓頭,突然沉沉嘆息一聲,一把將被蕭珏退回來的那隻盒子掏出來,丟在桌案上,道:“還不是因爲它?”
蕭珏瞬間意會,放下手中的函帖,衝他淺笑道:“莫不是老將軍也有心爲你擇一門親事?”
見堯冽點點頭,蕭珏眼底的笑意便弄了些,點頭道:“也這倒也不是壞事,你看看韓奇,平日裡那麼囂張,眼高於頂,回去之後,還不是乖乖地聽問兒的。”
堯冽不滿地瞪了瞪蕭珏,心道這人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他這罪還不是爲了他受的。
想了想,他道:“王爺,只怕有些事不能如你所願。”
蕭珏看了堯冽一眼,見他正了臉色,便問道:“出什麼事了?”
堯冽道:“蘇家的親事勢在必得,你……還是有些準備的好。”
蕭珏不由冷笑,“你認爲這世上有人能勉強得了我?”
堯冽定定地點點頭道:“有,太后娘娘?”
蕭珏沒由來地一怔:“皇祖母?”若真是古太后,他倒真的不能拒絕,從小到大,就算有時候蕭璉的話他都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古太后的話他卻從來不會不聽。
以往,對於那些於他不利的事情,他與古太后向來一條心,是以倒是沒有出現過古太后要求他、爲難他的事,獨獨對於婚事,古太后一再着急,若是古太后執意要他成婚,對於這個從小將他撫養長大的老人,他着實無法拒絕。
看着蕭珏漸漸冷下去的臉色,堯冽心裡忍不住嘆息,道:“我知道,如今這世上也就只有太后娘娘是你最大的牽掛,可是我知道,別人也知道,最重要的是,這件事於你而言,百利而無一害,太后娘娘一定會贊同的。”
蕭珏冷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件事我心中有數,你無須再爲此事操心。”
頓了頓,他重重舒了口氣,道:“你來,就是爲了這事?”
堯冽猶豫了一下,搖搖頭,沉吟片刻,將他遇上常林和宋盈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他道:“常林這個小兵沒什麼問題,他跟在軍中時間尚短,且心思單純,探他的底並不難。倒是這個宋盈,從她一出現我就覺得怪異,那種感覺說不出來,只是總覺得有些不舒服,這樣一個女子,要麼是被埋沒了才智,要麼便是……刻意潛伏。”
最後四個字他說得很重,蕭珏也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沉了臉色道:“你也看出來了。”
堯冽微驚,“王爺早就懷疑她了?”
蕭珏起身道:“處變不驚,遇事冷靜,聰明機靈……她與其他女子太過不同,所以我不得不注意她。我已經讓人去開平查了,很快就會有結果,不管怎樣,這段日子先不要打草驚蛇,靜觀其變。至少,到目前她對楚傾只有關心與好意,也很感念因爲楚傾而脫離了那個生不如死的牢籠,只是……”
他的眼底驟然閃過一絲殺意,“她若真的是別人派來的細作,我蕭珏決不能容!”
他早就說過,他的軍中,容不得細作,更勿論,如今這個人已經到了他的珏王府。
念一轉,他的目光又落在案上的函帖上,裡面說,他不在京中的這段日子,古太后身體一直不太好,雲皇后與太子蕭珩時常出現在雍華宮,似是想借機討好古太后。
想到古太后,蕭珏不由得連帶着想起了楚傾,他倒是不擔心她在宮中有什麼不適應,畢竟她是北洵公主。他擔心的,正也是雲皇后和蕭珩。
從今天在雍華宮,兩人看着楚傾的眼神,蕭珏隱隱感覺到,他們不會就這麼輕易放過楚傾。
雍華宮內此時已是一片沉寂,寢殿裡的一衆宮人已經被遣退,獨留一道月白色身影在燈影下來來回回走動,破有些忙碌。
古太后半躺在軟榻上,閉幕眼神,這會兒不由得出聲道:“傅丫頭,你別忙活了,坐下歇會兒吧。”
“不礙事,不累。”楚傾淡淡應着,看着古太后神色疲憊,便道:“不早了,小女扶太后去早些歇着吧。”
古太后擺擺手道:“別……這年紀大了,就睡不着了,稍後又早早地就行了,還是別急着早睡了。”
楚傾想了想,點頭道:“那好,太后先歇一歇。”
古太后聽着她離開的腳步聲,不由得睜開眼睛問道:“傅丫頭,你去哪裡?”
楚傾淺笑道:“去給太后找個好東西。”說罷走到殿門外,招來兩個小宮女小聲問了些什麼,那兩個小宮女連連點了點頭,而後快步離去。
不一會兒,兩人便捧着一隻盒子回來了,交到楚傾手中。
待楚傾再回到寢殿時,室內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兒緩緩散開,古太后聞見了,不由問道:“傅丫頭,這是什麼東西?”
楚傾走上前來,將古太后的腳掌放到自己的腿上,道:“這是靈香,以香草做成的香料,焚香可助眠安神,方纔只是試着一問,沒想到這裡真的有此香。”
聞言,古太后霍地睜開眼睛,略有些愕然地看着楚傾,像是看到了什麼故人,眼底有一絲慌張神色閃過,只是很快就恢復了鎮定。
楚傾不由關切地問道:“太后,你……沒事吧?”
古太后搖了搖頭,輕輕一嘆道:“人老了,記性不中用了……這香,這香以前也有人給哀家點過,哀家突然就忍不住想起她來……”
楚傾眼底拂過一抹詫異,面上卻故作沒在意,隨意笑問道:“能讓太后娘娘掛念不忘的人,一定是個特別的人,不知是誰這麼有福分?”
古太后沉沉嘆息道:“這個人確實很特別,只可惜……可惜她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