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楚傾的回答,使者似乎很滿意地點了點頭,一擡頭就看到萬修領着幾名身着將軍衣着的人快步走來,一見二人便迎上來笑嘻嘻道:“原來大人和公主都在這兒呢,既然二人能握手言和,以大局爲重,卑職就放心了。”
使者輕呵道:“是宓寧公主識大體、顧大局,叫鄙人心生敬佩。”
萬修笑道:“大人這話可算說對了,公主雖是嬌弱女子,思慮和想法卻是比很多男人都有遠見。”
使者揮了揮手道:“冬夜深寒,有什麼事進屋再說吧。萬大人這麼晚來找我,有何事?”
萬修連忙遞上一隻錦盒,道:“卑職今日與諸位將領重新部署了一番,大人您看……”
使者沒有說話,朝着楚傾看了一眼,楚傾神色冷漠,看了蘇姌一眼道:“夜深了,不打擾二位大人議事,我們先回了。”
蘇姌不由得瞪了瞪眼,有些不解地看着楚傾,卻又不好不從,待跟着楚傾走出一段距離,這才小聲問道:“你幹什麼呀?不是說要跟上去看看他們都在搞什麼陰謀詭計嗎?”
楚傾嘴角拂過一抹了然笑意,一把握住蘇姌的手塞了一樣東西到她的手心裡,蘇姌擡起手看了看,頓然神色一驚,“怎麼會……”
“已經有人代我們去看了。”楚傾領着蘇姌進了屋,坐下沏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推到蘇姌面前,“靜候佳音吧。”
蘇姌輕輕點了點頭,復又看了看手心裡的東西,笑得神秘。
而此時此刻,那個使者的房間內,卻是氛圍冷然。
“怎麼?萬大人對殿下的這個安排不太滿意?”使者回過身來,看着萬修黯淡的神色,不由冷聲問道。
萬修連忙搖頭,沉默了一會兒又沉沉嘆息道:“大人有所不知,而今我毒殺蕭珏的事情敗露,除非這一戰我們能拿下容城,除了李越和蕭珏一行人,否則,卑職繼續留在這裡就是死路一條,他們若得以繼續查下去,定然會查出殺害傅守獻的人也是卑職……”
聽到這裡,使者的神色驀地一凜,眼底驟然閃過一抹凌厲殺意,低垂的手也沒由來的緊緊握起。
然而,深深吸了口氣,再轉過身時,他已經斂去多餘情緒,只是冷笑道:“大人放心,殿下絕對不會丟下大人不管的,此番殿下回朝,已有心留下安頓下來,不會再四處遊歷了,然殿下不在朝中多時,所以眼下殿下正是用人之時,怎麼可能會舍了大人這樣的忠心之臣?”
萬修只覺感激涕零,連連點頭道:“明白……卑職都明白,還望大人轉告殿下,卑職一定會替殿下守好這裡,有朝一日殿下得繼大統,卑職便是殿下的一根小小的支柱。”
說話間,使者已經打開了錦盒,將裡面的圖紙拿了出來,仔細看了看,不禁皺了眉。
“糊塗!”突然,他用力一拍桌子,用手指指了指圖紙上的一些分佈,“這種安排怎麼能行?你們難道忘了,你們的南門正對着容城,若容城出兵來犯,首選便是最近亦是最好攻的南門,卻還把糧草倉和兵器房這麼重要的東西放在這邊?是怕毀得不夠快嗎?”
萬修一看,果真如是,之前他們只想着把糧倉從東邊轉移,又想着此時容城有兵馬守在東西兩側,竟是大意了這一點。
“大人教訓的是,卑職稍後會更改。”
那使者冷着眼又看了一番,復又指了指幾個地方,對兵力分佈也做了些調整,待得一切商議妥當之後,已是半夜。
使者長吁一口氣,站起身道:“依你所言,北洵的兵馬最遲這兩日就會到,這兩天城裡的一切部署必須完成,而且要讓兵將熟悉,免得到時候連自己該去哪裡都弄不清楚!待北洵兵馬一到,我們就立刻動手!”
“是,大人放心,卑職這便去連夜部署,明天早上大人醒來之後,定會看到一個不一樣的歷城。”
“嗯。”使者點了點頭走到案前,當着萬修等人的面寥寥草草寫了幾個字,而後裝進信封裡,喚來一名隨從。
“速速將這封信送回京都,交給殿下,告訴殿下宓寧公主一切都好。”
“是!”
萬修不禁有些疑惑地看了使者一眼,“大人,殿下和宓寧公主……”
使者冷着臉色道:“殿下的事,萬大人還是少問的爲好。”
萬修連忙笑道:“明白……大人放心,卑職一定會好生照顧公主,絕對不讓公主受到一丁點委屈。不過大人,您這一提醒,下官倒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哦?”使者不由挑眉,睨了萬修一眼。
萬修神秘一笑道:“之前卑職一直在想,這北洵已經這樣了,蕭珏爲何還要趕盡殺絕,到處追殺宓寧公主,現在想來怕不是要殺人,而是要抓人。”
“是嗎?”
“大人你想,這宓寧公主容貌美絕天下,傾城傾國,是三朝出了名兒的美人,又是個德才兼備的女子,天下間那個男人不喜歡這樣的女子?而且卑職聽說,這宓寧公主曾與蕭珏指有婚約,現在想來,蕭珏此舉定是貪色沒錯了。”
“呵!貪色……”使者冷哼一聲,沒有同意亦沒有否決,深有其意地笑了笑,不再多言,揮手將萬修等人屏退。
待得他們一走,使者的眼底頓然再度閃過那一抹冷到嗜血的殺意,拳頭也握得格格作響。
一夜不寧,萬修爲了不惹這個脾氣怪斂的使者惱怒,不得不連夜與幾位將領一起修改了圖紙,又加緊部署,只盼能在使者面前好好表現一番,得他美言幾句,早日回到東朝。
楚傾和蘇姌兩人卻是睡得踏實,這是她們到達歷城之後睡得最安生的一個晚上。
一大早起牀時,看到府中下人送來的種種厚禮,兩人不由得有些詫異。
正巧那位使者領着兩名隨從路過,看到前來送東西的下人,使者身邊的兩名隨從全都忍不住低頭偷笑。
“看來,這個萬修把大人昨天晚上說的話當了真,竟真的給她送來了這麼多重禮,他不會還想着等姑娘回了東朝,給他美言幾句吧?”
另一人應道:“這個萬修也真是夠笨的,早知道他這麼好對付,也不用我們……”
話未說完,就感覺一道寒光落在身上,擡頭迎上使者那冷酷至極的眼神,兩人都連忙收聲,低下頭去不再多言。
見狀,使者冷冷一笑,突然出聲道:“倒也未必是假,殿下心繫佳人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說罷,輕拂衣袖,轉身大步離去。
只是,究竟是哪位殿下,他卻並未說明。
赫連昱是慕安候殿下,可蕭珏亦是珏王殿下。
楚傾兩人這邊,礙於沒有收到任何消息,便也沒有任何動靜,只是聽到城中重新部署一事,兩人都是笑而不語。
看着堆了滿屋子的東西,蘇姌有些哭笑不得,“你說,他這是用了什麼法子,怎麼會讓萬修突然對咱們這麼好?”
送來的東西里有用不完的綾羅綢緞、首飾珠釵,亦有吃不完的美食佳餚,看得蘇姌眼花繚亂。
“什麼法子都不重要,反正跟咱們無關。”
蘇姌想了想道:“也是,這些東西都是送給宓寧公主的。”說着頓了頓,似又想起了什麼,走到楚傾身邊坐下,捧着一杯茶慢慢品着,隔了許久才問道:“這麼說來,那天見面,他一口咬定你是宓寧公主,是爲了博得萬修的信任?”
楚傾搖搖頭道:“也許吧,究竟爲何,還要等拿下歷城之後,親自相問。”
蘇姌道:“不管怎樣,他這麼做倒是幫了我們一把,至少現在萬修已經認定我們就是宓寧公主,沒有再懷疑你我,我現在擔心的是北洵那邊,按說,你修書而去,北洵這兩日軍隊也該有所動靜了纔是,若是一直沒聲沒息的,萬修遲早還有會再懷疑。”
這句話倒是說到了楚傾的心裡,這兩天她也在擔心這個問題,北洵兵馬若是遲遲沒有動靜,以萬修的性子,定會再起疑,若是派人去一探究竟,遲早會……
“大人。”門外突然傳來輕輕的喊聲。
楚傾和蘇姌相視一眼,站起身來,蘇姌一邊沏茶一邊笑道:“萬大人如此忙碌,今日怎的竟有空來看我們?”
萬修連忙笑道:“姑娘這是在取笑萬某?”
蘇姌眼角頓然一動,萬某?連本將都不是了?
萬修藉着道:“公主何不早些言明公主與慕安候殿下曾是舊交?倒也省得萬某猜來猜去猜了好幾日。”
楚傾清眉一挑,神色冷然道:“大人懷疑我?”
“哪裡……”萬修連連擺手,“萬某豈敢懷疑公主?萬某隻是心中有個疑慮,不知北洵有哪位將領是姓戚的?”
楚傾一愣,“姓戚?”
萬修道:“正是,我們已經探得有一隊人馬正從北洵朝着歷城的方向來了,來軍豎旗爲‘戚’,萬某隻知北洵有姓陸、姓原和姓孫的大將,而且原將軍和孫將軍早已在之前那一戰後戰死,陸將軍又是下落不明,卻未曾聽聞有位姓戚的將軍,莫不是位新晉的將軍?”
楚傾站起身背過身去,眉頭漸漸擰起,沉吟半晌方纔緩緩道:“姓戚的人不是沒有,不過之前此人一直都只是個默默無聞的小將,想來是後起之輩了。”
萬修點頭道:“既然公主知道是誰,那萬某就放心了,公主不用擔心,既然北洵兵馬已經快到了,就離拿下蕭珏的日子不遠了,很快就能爲公主和北洵的忘魂報仇了。”
楚傾淡淡應了一聲,面上並無多少表情,萬修見之,只當她是想起了北洵的慘狀,心中不悅,便不多做停留,起身離去。
楚傾的臉色卻漸漸暗沉了下去,姓戚的將軍……她所知道的戚姓之人中,可信且又有些能力之人只有那一個,戚伯瑜!
竟是伯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