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南璃境內之後,一路上行軍漸漸順暢起來,遇到的半途“劫道”之人越來越少,之前一直緊追着他們不放的黑衣死士也不見了影兒。
秋城城如其名,此時正值盛秋,城外大片楓葉林紅似火,遠遠地便能看到紅色的葉子在晚風中輕輕搖晃着。
大軍在秋城外安營紮寨,待月上梢頭之時,陣陣飯香便撲入鼻中。
楚傾在宋盈的陪同下,出了營帳,站在坡頭看着不遠處的大月城,高聳的城樓似是遙遙可見。
“秋城距離大月城如此之近,爲何我們不一鼓作氣進了城去?”陸大嫂頗有些費解地看着大片大片或巡邏、或訓練的將士,出聲問道。
楚傾看了身邊的宋盈一眼,只見宋盈淡淡一笑道:“大軍回京,氣勢十分重要,此番我璃軍可算是打了勝仗,不僅查出了東朝暗中搗鬼一事,更是拿下了北洵,雖然此時尚未明確將北洵化爲己有,但是至少已經將北洵控制起來了。不僅如此,璃軍重創赫連盛的消息早就已經先一步傳回了京中,所以,既是大勝而歸,就該有勝軍該有的氣勢,否則就這麼灰頭土臉地趕回了京,多不好啊。”
聽着她娓娓道來,楚傾暗暗一驚,細細打量了宋盈一番,見她雖然是尋常女子,卻比那些嬌弱女子利落得多,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大家風範。
“沒想到,你竟然連這些都懂。”
宋盈低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姑娘莫要笑我了,我這些還不都是這兩年跟在軍中學來的。想來,我跟着大軍東奔西走也有些時日了,有些東西不知不覺之間就記下了。”
楚傾點點頭道:“那是因爲你有心了,有心便好。”
宋盈摸不着頭腦,似乎不明白楚傾這句話的意思,只是看着楚傾意有所指的深邃眼神,不解地咬了咬嘴脣。
“有心之人便是可造之材。”蕭珏遠遠地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幾人的談話他也聽得清楚,這會兒見宋盈和陸大嫂離開去取東西,他便緩步走上來,與她並肩而立,“你是不是想將她收爲己有?”
楚傾淡笑着,“她是你璃軍中人,我自然無權干預她的自由。”
蕭珏道:“似乎是這個理。明日一早我們便回大月城,約摸午時趕到,屆時宋盈和常林就會各歸各位,所以,最好還是不要與什麼人都能生出感情來纔好,否則到時候,難過的是自己。”
聞言,楚傾不由冷笑,側身冷睇了蕭珏一眼,“多謝珏王教誨,傅寧謹記在心。不過傅寧絕非那種忘恩負義之人,對於兩個曾經幫助過我、救過我的人,我做不到不聞不問,什麼事兒都沒有。”
聽出她話中的嘲諷之意,蕭珏不由挑眉,卻並不在意,垂首道:“我只怕,這樣的感情越來越多,終有一日會將你壓垮。”
“多謝珏王好意。”楚傾說着煙眉一挑,轉身就要離開,卻被蕭珏一把攔住,“明天便要進城,你可想好了該怎麼做?”
楚傾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放心,只要我活着,她就沒事。我答應你的事,就絕不會忘,但是你也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事。”
蕭珏冷笑道:“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動不了北洵。”
“那是最好。”兩人雖然全都面帶笑容,那他們之間的那種氛圍卻頗爲奇怪。
堯冽領着一名黑衣人走來,正好與轉身回營帳的楚傾迎了面,堯冽衝她點頭,微微一笑道:“傅姑娘。”
楚傾卻只是點頭致意,並不多言,堯冽疑惑地看了看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蕭珏的身影,心中無奈沉沉一嘆,自從出了容城之後,這兩人之間的關係似乎就沒有緩和過。
如是想着,他搖頭笑了笑,道:“王爺,暗樓的兄弟來了。”
蕭珏回身看了來人一眼,頷首道:“情況如何?”
那人道:“王爺放心,一切都已經安置妥當。王派了璠王和十王爺領着兵部尚書前來迎接,王對此行王爺的表現很滿意,今日早朝之時已經當着朝臣的面大爲讚許。只是……”
蕭珏問道:“只是什麼?”
“只是這一次王爺回京之後,若是提及宛家的事,只怕王會不悅。王爺有所不知,您不在的這幾個月裡,京中劇變,這次查了宛家老底的人正是太子自己,所有人都想不明白這一點,按說這宛家素來是保皇派,太子文才武德,也正是他們一心想要保上王位的人選,所以真正說起來,宛家是太子的人。可最後,這滅了宛家的人也是太子自己,這一點着實讓所有人都琢磨不透。”
“哼!”蕭珏一聲冷笑,擡眼向大月城的方向看去,“於他而言,就算是最親近的人妨礙了他登上王位,也是照殺不誤,遇神殺神,遇佛殺佛,這纔是他的脾性。”
那人點點頭,道:“說來也是,很多人都是被太子殿下看似隨和的表象所矇蔽了。對了王爺,有一件事差點忘了告訴你,璠王……兩月前新娶了一爲側妃。”
“哦?”這件事蕭珏倒是有些興趣,“三哥什麼時候開了竅,願意再娶側妃了?”
說罷還不忘看了堯冽一眼,只見堯冽也淡淡一笑道:“我記得璠王素來清心寡慾,府中雖有妃妾,卻從不留戀溫柔鄉。看來我們不在京中的這段時日,果然發生了不少事。”
那人訕訕地看了兩人一眼,輕聲道:“屬下只怕王爺和將軍知道這個側妃是誰之後,就不會是這種反應了。”
蕭珏不由得收斂了笑意,問道:“是誰?”
“月寒嬋。”
聞言,兩人的臉色“唰”的齊齊變了,相視一眼,突然堯冽上前一步抓住那人問道:“你再說一遍,璠王的側妃是誰?”
“月寒嬋,大月城第一樂師月寒嬋。”
“胡鬧!”饒是對方是璠王,堯冽還是怒不可遏地低喝一聲,雙手握拳,“他怎麼能……怎麼偏偏就選中了月寒嬋?”
那人解釋道:“當初滅宛家的時候,是璠王向王和太子求了情,保了月寒嬋一命,而後將她帶回府,好生照顧了數月,隨後沒多久便傳出璠王向王求娶月寒嬋爲側妃一事。此事十王爺本有心勸阻,怎奈璠王態度堅決,決意要娶月寒嬋,王無奈,只能答應,畢竟,王愛惜人才,不希望自己親封的第一樂師就這麼沒了,而今她是宛府的人,本是待罪之身,璠王不介意已是十分難得,所以王便應允了他。”
說罷,兩人齊齊向蕭珏看去,只見蕭珏冷着眸子,雖然臉上沒有表情,兩人卻都感覺到了他身上漸漸散發出來的寒意。
他與堯冽皆是宛珂生死兄弟,宛珂與月寒嬋的事,沒有人比他們更瞭解。
“王爺,怎麼辦?”堯冽話中有話,蕭珏聽得明白,若是真如他們所料,宛珂並沒有死,月寒嬋的事對他來說,無疑是致命一擊。
蕭珏沉吟許久,而後緩緩道:“事既已成,便沒有迴旋餘地。安心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月寒嬋從此便是璠王側妃,與宛珂再無瓜葛!”
“王爺!”對於他這般態度,兩人都忍不住吃了一驚,“可那月寒嬋她是……”
“她以前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現在是誰。”
聽着蕭珏冰冷的聲音,兩人只能無奈地應了一聲,待那人走後,堯冽看着蕭珏冷峻的背影,總覺得此事沒那麼簡單。
就憑着蕭珏與宛珂之間的關係,他也不可能對此事就這麼不聞不問。
可是,就算他們要問,又能做些什麼?眼下宛家的事尚未查清,宛珂生死未卜,又有楚傾所言宛珺可能沒死,一連串的事情堆在心裡,全都等着他們回到大月城,然後一件件、一樁樁去解開。
第二日一大早,全軍早早整肅完畢,大軍向着大月城進發。按着蕭珏的意思,行軍速度不快不慢,一如往常,然所有人都感覺得到,那踏在地上的每一步已經變得不同,每一步都重如千斤,即便他們距離大月城尚有半日的路程,大月城裡的人也能隱約感覺得到腳下的地在震動。
午時一刻,大軍開進大月城。
堯氏父子在前,蕭珏在後,足足等到所有人都進了城,蕭珏方纔策着大宛馬緩緩走上前來,對着前來相迎的兩人微微頷首。
“四弟!”
“四哥!”
那衣着不同、面容卻有着幾分相似的兩名年輕男子一見蕭珏,臉上就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迎上前來定定地看着蕭珏,“四哥辛苦了!”
說話的人正是十皇子蕭珝,而他身邊那錦瀾袍子的男子便是與他同來的三皇子蕭璠。
“璃國男兒,做這些事本是應該的。”蕭珏說着看了蕭璠一眼,淡淡一笑道:“聽聞三哥如願抱得美人歸,只可惜爲弟當時不在,恭喜三哥。”
聞言,蕭璠臉上的笑意頓然一滯,繼而低下頭去,眼中有一絲歉意,輕聲道:“我知道,你們都會怪我……”
“四哥多慮,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更勿論是月寒嬋這樣的女子。”蕭珏說着,策馬行至蕭珝身旁,微微挑眉,輕易地就把話題岔開,“只是不知,十弟打算何時取個王妃回府。”
蕭珝連忙擺擺手道:“罷了,我還是自己一個人樂得逍遙自在來的好。”說罷與兩人一起哈哈大笑。
正說笑間,身後有人下了馬行禮道:“參見珏王殿下!”
蕭珏回身望去,是兵部尚書王大人,正也是當初舉薦那三個被蕭珏下令斬殺的人進軍之人。